傍晚,紫禁城,乾清宫。
“哼,这群混账东西,真是荒谬,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当初太祖皇帝针对贪官的剥皮充草之刑,到头来,不也变了吗?”
嘉靖说完,冷笑一声,将手上的奏疏随意扔回书案上。
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见此情形,连忙上前,轻声安慰道:“还请陛下息怒!”
嘉靖闻言,瞥了吕芳一眼,转而开口道:“朝廷只是打算裁撤一部分道路偏僻,且使用率不高的驿站而已,居然会招致如此剧烈的反弹。”
“哼,这群混账东西,还用祖宗之法不可变的理由来搪塞朕,依朕看,他们是不想开这个头吧!”
一旁的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在思衬片刻后,小心翼翼道:“陛下,奴婢觉得,驿站这一制度,自太祖皇帝陛下以后,便久未变动。”
“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驿站这一制度早已逐渐变得糜烂不堪,且积弊丛生,奴婢觉得,当初张阁老在御前会议上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十分具有可行性!”
“将驿站的经营权收归中央,并禁止摊派,如此一来,便能够极大地减轻老百姓身上的负担,彻底断了那些官吏盘剥百姓的路子!”
嘉靖对于吕芳的话不置可否,随后,其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
“对了,吕芳,朕听说在严阁老提出要废除原有驿符,改用注明了使用人,以及使用期限的新版驿符后,有许多官员,大半夜跑到严府去讨要说法,有这回事吗?”
“启禀陛下,确有其事,当时天色已晚,严阁老已经睡下,是小阁老接待的他们!”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未作丝毫隐瞒当即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尽皆说出。
嘉靖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询问道:“哦,严世蕃都说了些什么?”
“陛下,据奴婢所知,小阁老狠狠地训斥了他们一番,并向他们保证,朝廷这次只是为了节省开支,裁撤部份驿站罢了,并不涉及其他。”
嘉靖在听完吕芳的叙述后,点了点头,如此评价道:“嗯,这个严世蕃,火候还差点,要是让他爹来,恐怕就得当场拎几个人出来,杀鸡儆猴了!”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连忙俯下身体,出言应和道:“陛下说得是!”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吕芳的身上收回,如此吩咐道:“吕芳,接下来替朕好好盯着那些人,有什么消息,立刻向朕汇报!”
“遵命,陛下!”
吕芳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
另一边,张居正位于京城内的宅邸。
此刻,大厅内,只见张居正坐于上首,听取着来自于车架清吏司郎中杨牧的汇报。
“禀尚书大人,这里便是咱们车架清吏司所拟定的,道路偏僻、使用率不高,需要进行裁撤的驿站名单。”
“嗯,拿给本官看看!”
张居正说完,便从杨牧的手中,将名单接过,仔细浏览了起来。
此时的杨牧,满眼血丝,一脸的憔悴,他已经连续几个夜晚没有合眼了。
自从他从张居正的手中,接过这项任务,为了尽快将这份名单拟定出来,他与车架清吏司的诸多同僚,可谓是耗尽了心血。
由于车架清吏司,负责掌管全国的马政,以及驿传等事务,因此,哪些驿站地处偏僻、且使用率不高,只需翻找往年的记录,便能够得出结果。
虽说这件事并无太大的难度,但极其耗费心神,毕竟,要从历年的记录中,对各个驿站进行综合评估,然后再罗列出具体名单。
“西水驿、富春驿、()
五云驿、白下驿、罗山驿、水溪驿、海心驿……”
待张居正将车架清吏司,罗列出来的名单浏览完毕后,将其放至一旁,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道:“嗯,干得不错。”
一旁的杨牧听闻张居正此话,整个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份罗列出来的名单,可是近段时间以来,车架清吏司从上到下诸多官吏,没日没夜操劳的结果。
而现如今,这份名单,总算是得到了张居正这位顶头上司的认可。
随后,只见杨牧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看向张居正所在的方向,恭敬禀报道。
“禀尚书大人,现如今全国各地的驿站,共计一千七百三十二处,名单上所罗列的,需要裁撤精简的驿站,共计一百零三处,还不到十分之一。”
杨牧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面露难色,又继续补充道:“尚书大人,近来朝中就裁撤驿站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下官实在是……”
张居正将杨牧脸上的畏缩之色尽收眼底,在沉吟片刻后,转而吩咐道:“不必太过担忧,你们车架清吏司,一切照旧就行,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的!”
张居正的这句话,毫无疑问是给忐忑不安的杨牧打了一针强心剂。
毕竟,有张居正这位内阁阁老兼兵部尚书在,谁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在这之后,只见杨牧的脸上满是感激涕零的神色,随后,只见其从座椅上起身,低下头,向张居正躬身行礼道:“下官多谢尚书大人!”
张居正闻言,将目光从杨牧的身上收回,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如此吩咐道:“行了,本官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遵命,尚书大人,下官这就告退!”
杨牧说完,向张居正拱了拱手,当即迈步离去。
待杨牧离开以后,只见张居正从座椅上起身,呢喃自语道:“唉,眼下手头可用的人还是太少,等到来年朝廷举行恩科以后,这种情况,应该就会好上许多了!”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多仰仗一下徐阶啊!”
在感慨完毕后,只见张居正将那份由车架清吏司,罗列出来的名单收好,迈步离开了大厅。
书房内,只见张居正唤来亲信,出言吩咐道:“将这份需要裁撤的驿站名单,送到徐阁老那边,让他帮忙参谋一下!”
对于张居正的话,那名亲信自然是不敢违背,随后,只见那名亲信一脸郑重地,从张居正的手中将名单接过,沉声应道:“是,老爷!”
……
夜幕降临,京城,严府。
近来,严世蕃感到颇为郁闷。
原因很简单,当严嵩第二天醒来,得知头天晚上,众人就朝廷废除原有驿符一事,来到严府讨要说法一事后,顿时大为光火,狠狠地训斥了他一番。
“难不成,我真的应该如同父亲说的那样,当场拉几个人出来,杀鸡儆猴?”
严世蕃想到这里,脸上满是懊悔之色。
此刻,严世蕃仍旧清晰地记得当时严嵩对他说过的话:“得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头上只有一片云,而那片云就是我们严家!”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见严世蕃回过神来,无声自语道:“嗯,父亲说得没错,我就是太仁慈了,以至于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严世蕃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随后,只听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阁老,您的下属郑泌昌、何茂才遣人寄来了一封信!”
“话说他们两个寄信来干什么,近来浙江那边,也没出什么大事啊?”
()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只见严世蕃抬起头来,看向门外的那道身影,出言吩咐道:“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随后,只见管家迈步走了进来。
管家在进入房间以后,下意识地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恭敬道:“小阁老!”
“嗯。”
随后,只见管家上前,从袖中取出书信,将其递交到严世蕃的手中。
待接过书信以后,只见严世蕃将目光从管家的身上收回,摆了摆手,如此吩咐道:“行了,这没你什么事了,先下去吧!”
“是,小阁老!”
管家在应声后,当即俯下身体,向严世蕃躬身行礼道。
在做完这些以后,管家未作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了房间,并顺带着将房间的门也给一并带上了。
管家离开房间以后,只见严世蕃有条不紊地将手上的信封拆开,开始浏览起了上面的内容。
“嗯,这两个家伙,倒是十分上道嘛,有了好处也不独吞!”
待严世蕃将信中的内容浏览完毕后,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如此感慨道。
这封信的内容十分简单,郑泌昌、何茂才已经遣人,往他们的老家江西分宜,送去了五十万两的银子。
而这笔银子,正是他们从嘉兴知府王用贤的家产中抄没出来的。
接下来的流程,严世蕃早已烂熟于心,只需要走个过场,便能够名正言顺。
毕竟,这个嘉兴知府王用贤,可是与私藏兵器,意图谋反的嘉兴袁家关系甚密。
处置了他,也算是还当地的百姓,一个公道了。
“嗯,我得赶紧把这个消息,通知父亲!”
严世蕃想到这里,将书信收好,快步离开了房间。
倘若这件事放在平常的话,严世蕃是绝对不会特意跑去跟严嵩说的。
但眼下,他刚被训斥,急需在其他的地方,证明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