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检查的结果就是这样,这个孩子现在的状态并不是什么‘异常’。不如说这才是她应该表现出的模样,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她的身体受到什么负荷与伤害。”
合上双爪,轻轻地拍了拍,玩偶转过身,重新回到了治疗床的旁侧:“与其在这里担心这个孩子有什么异状,你更应该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自己该怎么做……吗。”
翠雀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句话:“那么,您有什么建议吗?”
“你想要的是宝石权杖的建议,还是魔法少女祖母绿个人的建议?”
“宝石权杖会怎么建议?”
“会建议你直接把不稳定的因素扼杀在摇篮里。杀了这个孩子,或者把她送到研究院,作为接下来的研究素材。”
祖母绿的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没有人能够保证这个女孩未来不会走上歧路,与爪痕的那些叛徒踏上同样的道路。而若是让她成长起来,无疑会比那些人更加危险。”
“的确是非常宝石权杖的建议。”翠雀平静地点了点头,“那么稍微有人性一点的建议呢?”
“并不是什么有人性的建议,只是作为一名长辈,对于魔法少女的后辈们起码的同理心罢了。”
操控玩偶停下了治疗床的运转,祖母绿慵懒的声音中难得带上了几分严肃:
“如果你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走在正路上,那么可能就要辛苦一下你自己,费更多的精力去教育与引导她了。”
“而这注定是一条充满困难的道路。残兽的魔力性质会不断影响这个孩子的思考模式,让她变得习惯鲜血,习惯杀戮;除此以外,外界也必然会对她报以警惕与怀疑的目光,甚至会不乏误解。”
“我并不认为这个建议是‘有人性’的,因为这样对你来说会十分不公平。你需要考虑清楚,自己真的有必要为了这个孩子这样做。”
“或者说,你还有余力去为她这样做吗,后生?”
——自己还有余力吗?
翠雀默默地思考着。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需要深思熟虑,因为必然是否定的。
祖母绿所说的话听上去过去现实,甚至显得有些冷酷,但是每一句都是切实的诘问,让翠雀不得不认真去反思。
虽然尚且处于误会之中,但是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要养;除此以外,作为魔法少女去教导三个后辈也已经十分费神;异策局如今百废待兴,想要把方亭市打造成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局长的工作也不能懈怠;明年的认证考核在即,这也是一个需要前期准备的工作。
而若是要深入教育引导白静萱,自己就必然要在其身上投入更多的时间与精力,使得其他事务分润到的时间变少。
但是,这个问题的评判基准,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余力”。
只要翠雀回想起穿着黑裙的白静萱望向自己的眼神,那种期待着回应,期待着认可的眼神,这样的理性思考便都成为了细枝末节。
只有自己能够做到这件事了,她告诉自己。
并非是自作多情,而是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当白静萱的魔力展现出兽的一面时,其与“人”的关联就已经变得无比微弱。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理想,拯救自己的魔法少女死于意外,“魔法少女”的身份认同也岌岌可危。白静萱与“人”这一面的联系所剩无几,宛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随时会飘向不可知的远方。
在那个时候,翠雀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那根“风筝线”。她顺应了白静萱的期望,承认了“母亲”的身份。
这样做,固然能一时唤回白静萱,勉强维持住她与“人”的关联性。但副作用也是存在的:只要翠雀不去维系这根“风筝线”的存在,这最后的联系也就消失了。
换言之,在帮助白静萱建立新的联系之前,翠雀就是唯一一个能够引导这个孩子的人。这个孩子接下来是走上正途还是偏向歧路,将会与她息息相关。
她所思考的,早就已经不是“要不要去做”,而是“该如何去做”。
只是这个问题注定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只靠空想也不可能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论。一切还得先落到实处再说。
告别了祖母绿,带着白静萱离开了研究所,翠雀将白静萱背上车,载着她驶上了回家的路途。
时间已经是傍晚,昏黄的阳光透过车前窗洒入车内。一直沉眠着的白静萱在夕阳晕红的后座上醒来,有些迷茫地环顾四周,然后,通过倒车镜看到了前排的翠雀。
“老师?”
她先是有些疑惑地喊了一声,然后似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有些奇怪地道:“我现在是怎么了?”
“你睡着了,所以我开车带你回去。”翠雀平静地解释道。
“我睡着了?”
白静萱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神情恍惚:“我记得我的手好像长出了爪子?我好像打败了坏人,还救了异策局的大家?这些……都是做梦吗?”
“不是做梦,那些都是真的。”
翠雀的声音清冷而柔和:“只不过你最后晕过去了。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都是真的?”
白静萱微微一愣,然后眨了眨眼,忽地有些犹豫道:
“那我记得,我是不是还喊了老师妈妈?然后老师你、你……承认了?”
车中一时无人应声。
车窗外的马路上鸣笛声不断,但都隔绝在了这片空间之外,划分出了两个世界。
“……嗯,不是做梦。”
翠雀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的车流,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露出了有些坚定的神色,认真地开口道:
“你说的没错,以后我来当你的妈妈。薄雪……不,小萱。”
这是她在魔法少女的姿态下第一次放弃用代号,直接用名字称呼白静萱,所以说完这句话后,她下意识目光瞟向倒车镜,想看看白静萱是否能够认可这样的说法。
但她却未曾想到,透过倒车镜所看到的,是女孩的笑容。
是自从她见到这个孩子以来,从未在其脸上见到过的笑容。
并非是乖巧而懂事的微笑,也不是战斗时下意识流露的狂笑。而是一种真正属于这个年龄的孩子,好像真的有什么美满事情一般的,欢欣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