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他们有能力作出自己的选择,也有能力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就代表我们的教学还挺成功的吗?至于他们的选择是不是符合他们的天赋,又或者是不是符合我们的期待,那些都无关紧要。」他从我手里又抽了一根肉乾,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阿榭洛,你觉得你父亲『剑之为剑,你之为你』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嗯?我想这应该是指,在思考『剑』的本质的同时,也要更了解『我』之所以和别人不同的本质吧。」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回想幼年时父亲一直琢磨我用剑的基础,却从未针对个别剑技给我其他的指点,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思考本质」应该就是正确的答案。
「嘿,这回答还真像你的风格。不过如果要问我的想法嘛⋯⋯」他一边嚼着肉乾,一边说道:「或许,『剑之为剑,你之为你』的意思,是要我们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就像天赋是天赋一样,剑就是剑,你就是你,不要混为一谈。是你在用剑,而不是受制于剑;就像我们应该用天赋活出自己的模样,而不是把自己活成天赋的模样。你觉得呢?」
「活出⋯⋯自己的模样吗?」
想起之前与母亲分别时她曾说过的话,我不禁觉得,法尔卡塔的解读或许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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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法尔卡塔谈过之后,我的生活既没有什么改变,但同时也变了很多。之所以说「没什么改变」,是因为每天要做的事还是一样:鑑定、模仿、教学,然后和艾琳他们一起进穆斯苟洞窟,一边升级,一边尝试各种战法,摸索该如何将不同技能融入队形之中。而之所以说「变了很多」,是因为当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开始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比方说,在「鑑定」之外,我开始更认真地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每个学员,除了原本就会留意的体能状况,我也会试着从他们的交谈、表情和肢体动作中,看看能否捕捉到他们展露自身「兴趣」的蛛丝马跡。而「模仿」也是如此。过去出于教学的目的,我总是单纯依赖「模仿」这个天赋,只顾着将目标技能如实复製下来,好为学员做个标准示范;但法尔卡塔一句「不要活成天赋的模样」,让我从中醒悟过来——我之所以觉醒「模仿」这个天赋,是因为我小时候养成了主动观察和学习的习惯,如果在觉醒天赋后只顾着复製而不再继续学习、成长,那不就本末导致了吗?因此,虽然并非对每种技能都是如此,但「模仿」与「练习」并进的模式,也逐渐变成了我新的日常。
而在那场谈话过后不久,我的「鑑定」率先发生了变化。
你知道的,L,由于我有每天例行帮学生鑑定一下的习惯,所以随着学生数量的增加,我每天鑑定的次数自然也跟着增加。以二十名在学学员估算的话,扣掉休息日,我每週鑑定的次数就是一百二十次——你对这数字可能没什么概念,但如果放到一般鑑定师身上,这已经差不多是他们半年份的工作量了。而频繁使用的结果,就是某天早上,我的「鑑定」毫无徵兆地失效了。
当时我站在训练场的门口,正要迎接那天的第一位学员。说完「早安」,我习惯性地抬手贴住了他的额头,然而,在唸出「鑑定」两个字后,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由于从没听过天赋会有失效的状况,我第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刚睡醒不久、脑子糊涂了,所以马上又鑑定了第二次⋯⋯然后,我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我当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尷尬地笑了笑,随即装作一切正常。但同一天下午,我立刻找上艾琳、戴奥朵拉和法尔卡塔,将事情告诉了他们。听到「天赋失效」这么诡异的事情,他们三人也和我一样不敢置信;于是隔天,在戴奥朵拉的安排下,莫斯特拉尔特地为我找来了一个他信得过的鑑定师,看看能不能帮我找到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
而这一鑑定,就鑑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结果——我之所以无法使用「鑑定」,是因为我原本持有的「鑑定」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连鑑定师都没见过的天赋:「洞察」。
由于鑑定师并不知道我原本持有哪些天赋,在看到「洞察」之后,也只是觉得疑惑,但艾琳他们可就不同了,在送走鑑定师之后,一群人马上围着我嘰嘰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这应该是进化吧?你原本的『鑑定』进化成了『洞察』,对不对?」
「可是『鑑定』不是赋与系吗?你有听过赋与系天赋会进化的案例吗?」
「我是没听过,不过『洞察』⋯⋯总觉得我以前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这个天赋。」
「哎,你们先别说这么多,赶快让阿榭洛用一下『洞察』试试看啊!」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用啊!」看着耐不住性子的法尔卡塔,我苦笑着说道,「不然你们谁来给我试试?」
「好啊!我来我来!」
在艾琳的自告奋勇下,我仿照以前「鑑定」的方式,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唸出了「洞察」。然后,我立刻发现了「洞察」这个天赋有多么恐怖。
因为,在那一瞬间流入我脑中的,并不只是艾琳一个人的资讯,而是包括莫斯特拉尔、戴奥朵拉和法尔卡塔在内,所有在我视野中的人的资讯。而且——
「艾琳,你现在有在发动『净化』魔法吗?」
「咦?你、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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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戴奥朵拉按着莫斯特拉尔的记忆,从领主府的藏书中找出了那本提到「洞察」天赋持有者的书。由于书里只是寥寥数笔带过,我们并没有从中找到任何关于「鑑定」会进化成「洞察」的直接证据,但有趣的是,我们发现书中提到的那个人和我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他在「洞察」之外,同时也持有另一个稀有的赋与系天赋「直觉」。
于是我们有了一个推论:当满足某些条件时,赋与系天赋就有可能得到进化;而「同时持有两个以上的赋与系天赋」,就是条件之一。
为此,我们又在领主府的书库里花了几天的时间,翻遍各种名人传记,搜寻那些罕见且威力惊人的赋与系天赋持有者,像是「瞬间移动」、「分身」、「金刚」,甚至包括羽人种特有的「飞行」。可想而知,检索结果的确印证了我们的想法:在这些人之中,凡是文献里有记载的,确实都同时持有两个以上的赋与系天赋。而且不仅如此,在所有这些记载中,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个共通之处——
那就是从来没有任何一段文字,提及这些「超常」的赋与系天赋是否是由另一个天赋进化而来。
当然,这背后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这些天赋真的不是进化而来,而是和「鑑定」、「模仿」一样直接觉醒获得,所以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关于进化的记载。至于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人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故意隐瞒了「赋与系天赋也能进化」的这个真相。
不用说,有鉴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更倾向第二种可能。而在简短的讨论之后,我们也一致决定,隐瞒我进化了「洞察」天赋这件事,不要让外界知道。
L,虽然我还没跟你详细解释过「洞察」这个天赋的能力,但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这个决定吧?
别的不说,你只要想像一下,拿掉「直接接触」这个限制条件的「鑑定」有多么可怕,应该就明白了。毕竟「天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机密资讯,而「鑑定师」这种拥有窥探别人资讯能力的人,之所以能够被现在的社会接纳和信任,很大一部份就是建立在「肢体接触」这个限制之上。如果拿掉了这个限制,就好比我们今天走在路上,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有个人可以透视我们身上的衣服,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赤身裸体,而这会引起多大的混乱,应该就不用我多说了——题外话,法尔卡塔在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还顺带帮我加了个「偷窥狂」的绰号。
况且,「洞察」还不仅仅是拿掉限制的「鑑定」这么简单,因为它能得知的不光是一个人的年龄、天赋、种族与身体状态而已,甚至可以知道对方此时正在或将要使用的技能。虽然对狩猎魔物没有多大帮助,但在与他人交手的时候,掌握对方使用的技能,就等同于创造了先发制人的机会。
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洞察」这个天赋,正是帝埃尔拉军情部派欧库尔妲去招揽我的原因之一。但也就因为这个天赋的能力实在太过夸张,所以军情部不得不要求学院在我的教师资讯上作假,用原本的「鑑定」加以取代。至于他们在教师资讯上为我隐去的另一项天赋,则是他们之所以延揽我的另一个理由——
因为仅仅一年之后,在我即将突破30级的前夕,我的「模仿」也同样得到了进化。
而在那个时候,我想起了幼年时和母亲一起玩的拼图和积木。
在那之前的很多年中,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的天赋就像是拼图,只要找到能够相连的部分,就能够拼出一个完整、美丽而独特的图案。于是,从「剑法」、「鑑定」、「模仿」到「指点」,当我手上的拼图总是怎么也接不起来的时候,我只能一直努力提升等级,不断寄希望于下一个可能取得的天赋。
然而,赋与系天赋的「条件进化」,却为我开啟了另一扇大门——原来,我的天赋并非拼图,而是积木;哪怕一开始毫无交集,只要继续往上堆叠,从房屋、塔楼乃至于神庙,所有脑中的幻想,都有可能化为现实。
而凭着这逐级而上的台阶,我一定能够,向着更高之处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