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和弌大在日文的平假名写法都是”ちひろ”(Chihiro),田中千寻的本名是中田弌大,艺高人胆大的他,使用的假名和本名发音一模一样,关键原因是:不论喊出千寻或弌大,他都会立刻有回应。如此一来,便不会因一时疏忽而露馅,身为优秀间谍最重要的基本条件就是自然的态度。
片山二郎派系原先的幕僚长很早便提出具有远见的另类人才培育方案:每年透过内部关係取得「特殊问题少年」的犯罪档案,接着在其中挖掘璞玉。
鉴于民族性和社会制度所形成的框架,许多被认定是行为偏差的青少年很早就被正统体制给放弃或刻意忽略。
台湾出了一个史上最年轻的跨性别行政院政务委员,本身就是所谓的偏差反社会青少年,作为一个中輟生、高智商电脑骇客又是跨性别者,如果身在日本,早就被霸凌到自杀或被社会所打压,很可能走上绝路或真的从事见不得光的工作,哪有机会被延揽入阁并成为最年轻政务委员,进而统领整个国家的科技资通讯政策?
这件事在日本网路引起热烈讨论,该政务委员在日本被称为「天才IT大臣」。
反观曾经有位日本科技大臣是将近80岁的长辈,连网路会不会使用都被网友不断质疑。没有科技专业背景,反而大力奉行纸本公文的文化,还身兼「印章文化维持协会」的会长。
之前甚至有「网络资安战略大臣」表示自己不会上网与从来没使用过电脑!可是他却只要盖下一个印章就能引发「网路战争」。
显见保守沉痾的日本体制扼杀了许多潜在人才,因此从犯罪青少年之中寻找千里马加以培训,未尝不是一种另类人才养成方法。
这正是片山二郎拔擢并利用中田弌大的契机。
「你是好莱坞电影看太多还是把我们当成慈善事业?」片山二郎抽着高级雪茄对该时的幕僚长提出质疑。
幕僚长原本想仿效电影「X战警」(X-Men)的查尔斯教授,建立一个小型的X学院,专门培育这些有问题却有未来潜力的青少年男女。然而刚愎自用、短视近利的片山二郎最终否决这个计划,与其花这么多金钱与心力,他寧可培育一堆青春美少女供他享用。因此仅让幕僚长挑选其中四五位进行栽培,年度挑选计划也只维持二年便告终。
单亲家庭长大的中田弌大是个不折不扣的中輟生,长相斯文秀气又不喜与人交际,小学时,常在学校被霸凌,索性自我放逐于体制之外。虽不像电影里时常出现的超夸张天才少年,中田弌大的确具有优异逻辑能力,无师自通而十分擅长IT方面的知识与操作,喜欢阅读文学、爱好音乐。
这位问题少年长期住在网咖,某次新宿警方执行临检盘查勤务时,正在补眠的中田弌大来不及逃离,被带回生活安全部的少年事件课暂时留置。
警方赫然发现他的随身背包中有不少支手机、两台笔电和一本安部公房的《箱男》,一度曾怀疑他进行偷窃或其他不法行为,原来他利用Wi-Fi热点和自製木马程式入侵他人手机,以窃取电子钱包或信用卡卡号供自己消费,甚至在中小型银行的提款机前盗录提款卡晶片,进行小额转帐或提款。
相当特别的一点是:被害者皆经过挑选,有不少是地痞流氓、吸毒的援交女、从事诈骗的不良分子或是针对诈骗集团所使用的帐户进行窃取,反而使得该帐户被冻结。更有许多笔小额转帐是转给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士,查询过后才发现是贫苦老人或中年失业人士。
「在框架中生活,处处是漏洞,但是人类却怎样也鑽不出去。」
面对警方的公式化讯问,中田弌大冷淡地回覆这句话后便保持缄默。警方端详那本《箱男》甚久,却没有一位曾阅读过该本小说。
安部公房或许或会躲在箱子里头哭泣。
慧眼识良驹的片山派系幕僚长遂将中田弌大纳入重点栽培对象,并且视如己出。中田弌大虽获得短暂类似亲情与友情的慰藉,却也如同自己在侦讯时所言:鑽不出框架洞穴,只不过从一个幽暗洞穴被迫迁徙至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中田弌大未满18岁前便被片山和其他几位「伙伴」送出国深造,辗转于第三或第四国取得他国合法护照暨证件,从此有了第二或第三身分,田中千寻也诞生于此时─日本与智利的混血儿。
这个社会肯定你的存在并非你亲自出现在眼前;而是一张又一张的信用审核、纳税资料或出入境纪录,如果政府认定你不存在,任凭你在官员面前喊破喉咙,也没有人看得见你。
中田弌大与田中千寻到底哪个才是真实自我?
无解问题至今仍困扰着被关在洞穴里的那个「他」,直至此次任务遇见森下胜彦。
由于幕僚建议转向攻击,于是从岸田直道的年轻特助大山广辅下手。长期跟监下,某次碰巧发现大山和森下胜彦有所接触,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理应毫无交集,岸田直道为何会与森下胜彦进行联系?森下更未曾帮岸田拍摄形象照或竞选照片。
这个答案终于在中田弌大介入后浮出水面。
中田弌大将自己待在森下身边半年多来的观察向片山二郎报告,并取得几笔森下和国外掮客金钱往来的资料。
「中田,你认为如何处理比较好?」片山二郎若有所思摸着自己的银白色蓄鬍。
「报告议员,加入同盟后要求岸田议员分一杯羹,有肉大家一起吃。」
「为什么不彻底击垮对手?」
「已有建构妥善的利益体系,为何不直接进入拿取好处?这个架构得来不易,也不是两三下就能重新构筑,好比发现一档股票的内线情报,只要稍微加以投资,便能获得丰厚报酬,何乐不为?」
俗话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片山二郎不理会中田弌大的中肯建议,他打算「整碗捧去」,决定要把岸田直道与他父亲打造的获利架构整个吞下。首要任务就是让岸田派系的合作对象彻底失去信任感再趁虚而入,并且在「本能寺策动造反」;假如无法遂其心愿,次要目标乃促使岸田的同志对他失去信心,在东窗事发之前瓦解政治利益同盟,只要片山二郎能够扩大权势,金钱自然会源源不绝走进家门。
中田弌大揹着说不尽的无奈,缓步走出片山二郎的办公室,再度迈入黑暗之中。
「春菜姊,他们都累了,就像无垠沙漠渴望降下甘霖解渴。」这次换美彩子站起身后,伸了懒腰。「中田弌大也就是田中先生认为他替片山议员效力超过15年,累积的利益应已足够偿还知遇之恩。森下胜彦则是厌倦自己老爸用亲情作为束缚,逼迫他从事自己不喜欢的工作,这种压力非常人所能想像。有一段时间,森下的父亲甚至聘僱知名的『黑水国际』(BlackwaterWorldwide)作为保鑣,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
连黑水国际都出动了,足证那时情势必定十分险峻,一个不小心,森下胜彦的生命安全就像被飞弹击中后的目标,转瞬灰飞湮灭。
「春菜姊,你是否曾经遇见会让自己想说出心底话的对象?不一定是恋人,却会让自己想把心中苦楚或秘密告诉对方,即便是被规定不能说出口的重大秘密?」
我想了几秒后回答:「或许就是刚刚提及的那位法律系男友,不过一夜情的床伴可能会是好对象。」
「你有过一夜情经验?」美彩子的语气十分惊讶。
「可惜还没遇见适合的对象。」我笑着摇摇头后再度以大字形躺下,对着房间天花板接续美彩子述说未竟的故事:「见不到光线的两人在黑暗中相遇,忍不住倾诉彼此压抑在心中不为人知的苦楚,相濡以沫的两人激发出超越友谊的情愫。」
「你怎么可能一无所有,你永远有昨天与已经死掉的时间。」美彩子突然说出含意深远的话语。「森下曾对田中先生表示其实自己根本一无所有,看似真正一无所有的田中先生反倒用这句话安慰对方。」
「这哪算是安慰?根本是落井下石嘛!但是意境却相当深远。」我望着天花板想像一座古老大鐘的鐘摆突然停止摆动,接着开始风化成无数粒子。
时间会死亡吗?时间是否有尽头?
好想询问母亲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