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野和一般人不同,他很会忍耐,很会等待,唯一的欲望只是容见,所以不动声色地等了一天、一个月、一年,终于等完了第一个十年。
在那个暑假,明野将从容见那里得到的信息整理了一遍,又推测出了很多种可能。
容见从什么地方而来,明野猜不出来,却能推测出容见应该知道很多人的人生轨迹,特别是自己的。容见尝试改变过很多人的人生,有失败了的,也有成功的,他很笃定明野未来会成功,会拥有一切。
明野想:容见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如果要知道宋雪林和陈流的事,最起码要是他信任的人,在嘉荣工作。
可明野的记忆中没有一个人和容见有丝毫相似。
所以容见应该也知道,高考那天会发生车祸,他会死于那场车祸,那他为什么不躲开?
容见不想死,想要活下去,那么肯定不会对自己的死无动于衷。
后来明野查到了,原来他错了,容见的死并不是因为陆城,而是许匪做的,才会在最后忽然说出容见。
容见也知道,所以他将肖琳囚禁在了浮城,是因为肖琳会去找到许匪,说出身世的秘密。
可即使如此,容见还是担心命定的事不会改变,他一个人坐上了那辆车。
他们认识九个月,那是容见唯一骗过明野的一次。
只有这一次。
明野在容见的病床前等过五十个漫长黑夜,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也不过是推测,没有任何途径能够证实。
他原以为是重来的人生,可世界是固定不变的吗?
死去的人一定会死,因为命中注定?
可明野不可能随便杀人,原来该死的人他也不会留下他们的命。
他没办法证实这条是真是假。
明野想了很多事,很多人,可好像因为身边又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容见,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幸好,明野没有等完这辈子,而是在第十一年等来了容见。
明野平静而缓慢地说了那些推测,却略过了他的那十一年,“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医生说你可能快醒了。”
容见的眼眶是红的,却没有流泪。
明野将容见打横抱起来,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上,粗糙的指腹从容见的脸颊滑到脖颈,再慢慢到衣服覆盖的肩胛,脊背。容见才从医院出来不久,身体还是很瘦,骨头显得有些嶙峋,可明野的抚摸又温柔又珍惜,像是对待一件一触即碎的珍宝。
容见感觉到明野的手很冰,体温比十一年前还要低。
高三那年,有时候明野的手是很热的。
明野没讲十一年等待来的结果,他冷静地说:“可我的死期是在十二月。我不能让你一醒来就看到我死了。”
明野三十岁的死是一场纯粹的意外,只要他不走那条路,不开那辆车,应该就不会死。可如果死亡是不可避免,必须发生的,逃避就没有任何意义。
明野半垂着眼,眼眸是漆黑的,似乎谈及到自己的生死也不能触动他的心,
他说:“我不能让你这样。”
生离和死别的痛苦,明野在容见身上都尝过。
在这十一年里的任何一天,明野经历的痛苦比重生前的三十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可是同容见在一起的任何一天,快乐也是如此。
生离与死别是人生痛苦的极致,明野不愿意让容见尝。可如果一觉醒来,容见发现自己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本来就没有他存在的世界,他们之间距离比生死相隔更遥远,更不可及,那样连痛苦也会被冲淡。
容见像是被明野用玻璃灯罩捕捉到的光,不舍得他置身黑暗,不舍得他熄灭,宁愿编织一个巨大的谎言,连噩梦都要披上外衣。
明野克制了自己爱,为容见捏了完美的假身份,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容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他的明野,他活在了一个新的世界,铺好了容见接下来几十年的路。
明野想: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就放过容见,是这辈子唯一一次。
如果他没死,那么自此以后,容见只能在他的身边,同生共死,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这和明野之前所做的所有事都不同。
他做这件事完全得不到任何快乐,欲望被压抑到了极致,最几乎将自身的存在化成虚无才能继续下去。
这是明野此生唯一的奉献。
容见缩在明野的怀里,听完明野说的话,几乎被酸涩和难过淹没了,好半天才问:“之后几十年?你想让我怎么过。”
明野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我死了,林延会多一个远嫁海外的姑妈,她极为富有,所有的财产都会以基金的形势捐赠给林延。林延将会重新认识陈妍妍、韩云,和所有他想念的人,他的一生会很幸福、美满,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没有任何不满足。”
容见的眼睛更红了,这次是气的,他从明野的怀里挣脱出来,咬着嘴唇,忍不住骂他,“傻逼,我要气死了。”
什么幸福美满,什么满足,明野想的可真好,还觉得能瞒几十年,容见简直佩服他这个脑子。
容见居高临下地站在明野面前,狠狠地拽住明野的领带,冷冰冰地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是未亡人,未亡人你知道吧……”
明野笑了一下,眼睛都亮了。
容见的脸都黑了。
明野只好改口,“未亡人是形容女士的。”
容见都被明野气糊涂了,又说:“那就鳏夫,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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