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闹钟一振,容见就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朝另一边翻身的时候明野还没醒,看着明野闭合的双眼,心里住着的鬼越来越膨胀,不断地蛊惑他碰一碰明野,反正明野也没有醒。
容见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十分胆小克制,即使被撺掇了三分钟,也不过是偷偷摸摸地蹭了蹭明野在枕头上的头发。
原本是只想蹭一下的,后来得寸进尺,两下三下都来了。
容见的表现就像是在偷摸一只危险性极高的野兽,蹭得提心吊胆,又有些心虚地想到昨天明野碰自己时每一根发丝似乎都有感觉,不敢再放肆地触碰了。
就这样吧。
容见努力克制住欲望,收回了手,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朝浴室走过去。
拉门开合的声音一停止,明野就睁开了眼。
他的警惕性太强,睡觉很轻,加上这一夜本来就是浅眠,几乎是在容见翻身的瞬间就醒过来了。
不过他是不能在容见之前醒的,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大半个小时后,容见化完妆,拉开门,明野已经醒了,靠在床上,正看着手机。
明野抬起头,看到容见从浴室里走出来。
容见只化了妆,眼睛湿漉漉,盛着水光,头发柔顺地绑在脑后,袖子卷了几折,手腕细瘦,低头对明野一笑:“你醒啦!”
明野点了下头。
他心里想:容见是他的就好了。
那么,明野现在就可以吻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惜不是。
明野半垂着眼,遮住深沉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说:“嗯,今天早点回去。”
昨晚没再下雪,今天的路还算好走,回到容家的时候也是中午了。
今天容家的人倒是很齐,中午都在一块吃饭,周小春细心叮咛陆城路途遥远,要小心行事,难得连秦州都和颜悦色,教导陆城去了那里要怎么做。
吃完饭后,周小春亲自陪陆城去机场,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容见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韩云:“怎么了?明天都是除夕了,陆城要去哪?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韩云压低声音说:“说是要去非洲。好像是那里有个很大的项目,现在很紧急,陆城要是再不去,就轮不上他了,所以年也不过了,等回来再说。”
容见点了下头,他说:“不管他们了,快要过年了。”
这是容见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虽然六月的事还不可确定,可在这样的日子,被喜庆的气息包裹,似乎连生死危机都显得遥不可及,不必在意了。
容见想好了,容家的年夜饭吃得早,加上陆城不在,周小春也没什么心思折腾人,到时候吃完了就可以去找明野一起过除夕夜。
也不知道明野攒没攒够买东西的钱,不过不要紧,容见准备借着过年这个由头塞个大红包,明野总不能拒绝。
虽然不能一起吃年夜饭,也不能出门,可如果能和明野待在一起过年,哪怕是看春晚都会很有趣。
回来后的这半天,容见光顾着想这些了。
可所有的设想都没成真。
年夜饭吃到一半,忽然有电话打进来,那头有人说,陆城刚下飞机,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了地方,却遇上了武装冲突。
陆城的运气实在很差,在重重保护之下,还成了那场冲突里唯一一个死掉的外国人。
在找到尸体后,他们只能把死讯传给秦州。
那天晚上,周小春哭号了一夜,几近白头。
无论如何,容见也只能陪着周小春这么熬了一夜。
《恶种》里关于容见的事都是侧面描写,几乎没有提到容家,更何况是陆城的生死。
陆城那样的人死了,容见倒不伤心,就是觉得世事无常,生死莫测。
大年初二,陆城的尸体总算运回来了,容家全是来吊丧的人,看着尸体回来后乱成一团,容见几乎两天没睡,一直看着周小春,陪着客人,现在实在是被吵得头晕,趁着众人一起哭号的时候走出去透透气。
挺奇怪的,明明那些客人和陆城都不熟识,甚至可能心里在幸灾乐祸,却还要装模作样来吊唁。
可能因为容见小时候父母去世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人,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愿意被他们笑话,才没撒手不管。
可现在他很累了。
容见才走出去没多久,一抬眼就看到明野站在那看着自己,不知道等了多久。
明野问:“小姐伤心吗?”
容见摇了下头:“就是有点难过。”
不是为了陆城,而是为了生死。
明野想,容见太天真了,为那样的人难过一分一秒都不值得。
他看着容见,想叫容见别难过。
容见穿了一条白裙子。
除了乌黑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瞳,浅绯的嘴唇,容见全身都是雪白的。
是漂亮的,是天真的,是明野喜欢的。
此时此刻,每时每刻,明野都想弄脏容见,让容见浸透他的味道和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