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能一眼览尽,但可以窥见的部分轨迹依然可见其玄奥繁复,法阵之上透出古老沧桑的韵味。顾清玄强自压制住了想要展开神识仔细揣摩一番的念头,跟在长眉长老的身后走了几步,却忽然看见眼前光芒一闪:那长老居然抛下裴安远不管,自己驾起剑光,往最近的一座星球上飞去了。
……想来这长老和“裴安远”之间结的仇还不小啊……
看来这次得自己飞过去了。
顾清玄无奈地思索着:一般修士筑基期的时候御剑飞行的速度是多少来着……糟糕,他完全不记得了!这一飞下来肯定是要露馅!
……不然随便蒙个速度好了?
当外面的钱真毫跟在他身后出现在阵法内时,顾清玄正在该选择哪个速度之间犹豫,犹豫着犹豫着,就听见钱真毫笑眯眯地在自己的身后说:“哎,你等等,先别急着拿飞剑出来,筑基期的御剑速度太慢了,主殿那儿人都还在等着呢,我先带着你去吧。”
他说着,脚下轻轻一踏,闪烁着铜钱光泽的飞剑便出现在了空中。
钱真毫冲着顾清玄招招手,顾清玄一边略微松了口气,一边忍不住多看了那把飞剑几眼:这飞剑实在是形态特异,居然完全是用铜钱穿成。钱真毫见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那把剑,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得意洋洋地道:“这把剑可是老子的珍藏!我敢在这儿和你说,整个修真界里,有着这样一把剑的修士,如今不超过十个人!”
太谦虚了,其实根本就只有你一个吧。
顾清玄默默想着,抬脚踏了上去。
钱真毫压根没发现那个筑基期的小辈居然胆敢在心中腹诽自己,他一催灵力,铜钱飞剑便随之腾空而起:“铜钱是个好东西啊,我当年在修道之前,是个做阴阳先生的——阴阳先生,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说……”
借着这不算长的一段飞行距离,钱真毫以极快的语速迅速地将阴阳先生这个以抓鬼为生的职业全面地、系统地对顾清玄解释了一遍,并且说:“我当年可是个非常优秀的阴阳先生,是阴阳先生里的翘楚!不然也不能得到机缘,踏上这条长生之路不是?”
他说着,微微叹息一声:“当时对付的那些厉鬼,现在看来不过吹口气就可以消灭,但却是再也没有去消灭它们的心情了……”
“虽然身为凡人的时间不过区区几十年,完全可以说是短得可怜,可终究是给我留下了不少痕迹的。喜欢钱财是一个,这铜钱剑嘛,又是一个。”
钱真毫说到这,忽然再一次嘿嘿笑起来:“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当年做凡人的时候,也可以说是仙风道骨啊!和汝阳那老儿的卖相相差无几!毕竟是吃饭的事情,要靠卖相唬人……”
顾清玄十分赞同做阴阳先生要靠卖相唬人这点,但前面那句话他却是不敢苟同:顾清玄可是曾经打过扮演汝阳真人的主意,虽然后来因为懒得精分而放弃了,但汝阳真人的形貌如何他可依然是记得一清二楚。不去深究皮下内里,只单单看那副容貌,汝阳真人的的确确当得起“仙风道骨”四字,可这钱真毫……侧面看着像个球,正面看来也还是像个球,若是有人要给他画个像,那画像一定十分接近于铜钱。
完全没办法把他和汝阳真人联系在一起啊。
他没有掩饰表情中的狐疑,钱真毫一看就知道他对自己的话语深表疑惑。这并不奇怪,要是他不认识以前的自己,听了这句话也一样会觉得疑惑,他看了看这筑基期的小辈,有心把纳元戒里的画像取出来给他看看,到了最后却只是叹息一声。
“算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和铜钱一样,都是过去的事了。”钱真毫带着顾清玄进了那座星球上,他降下剑光后,在纳元戒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张光卡来。
钱真毫把那光卡对着顾清玄晃了晃:“看,这世上的凡人如今都不用铜钱了,连银两也不用了,用的都是这种东西……我前段时间出去过一趟,那感觉怎么说呢……”他收起光卡,既笑且叹道:“……我这种老古董估计是跟不上时代了啊……”
虽然彼此立场不同,但这句话还是令顾清玄产生了些许共鸣。不过他只是笑了笑,一句话也没有说:以“裴安远”的身份,他不说话才是对的。
钱真毫果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多说些什么。
他只是说:“你进去吧。”
顾清玄走进那座青石为基的殿宇中时,钱真毫还孤零零地站在殿门前,一只手里提着铜钱飞剑,另一只手里握着那张银河帝国皇家银行发行的光卡。
殿中长眉长老正背身而立,感应到顾清玄进来后,他冷冷说道:“我记得你出去时修为还未至圆满。”
“侥幸在半途有的突破。”顾清玄只说了半句话,没说具体是在去的路上突破的,还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破的——毕竟他也不知道当时的裴安远修为积累如何,要是咬死了,出了错误便不太好收场。
索性那长老也没有多问,只是嘲讽地冷笑了一声:“再圆满也不过是筑基罢了,筑基……筑基有个什么用处?”他转向顾清玄,眼底的冷光幽幽:“三年之后,便是筑基大比时,错过这次就又要再等五十年……五十年后,哼哼……”
原来他令裴安远回去思过,是为了让他错过这个筑基大比。
稍微一想就知道这筑基大比之上绝对是有好处可拿的:也许是有能够促进修为、渡过关卡的丹药,也许是有更好的功法将要赐下,也可能是一个拜师收徒的场合。总而言之,既然是在他的干预下错过此事,裴安远绝对是要表露出不悦或者不满的。
于是顾清玄脸色一变,立刻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这不满的神色取悦了长眉长老,后者抬高下巴,挥手启动了殿中一座光芒黯淡的传送阵,带着顾清玄一同踏入了阵中。在传送阵光芒亮起的瞬间,顾清玄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冷笑:“现在不过是个开始罢了,我会让你这辈子止步于筑基。”
是长眉长老的声音,并不带着愤怒或者嘲讽,而是平平静静彷如叙述般的语气。顾清玄微微一顿,随即转过头去,怒目瞪视着长眉长老:“你——”
他咬牙切齿地瞪视着对方,有意将牙齿咬得格格轻响。此时阵法的光芒已经重新黯淡下去,长眉长老如同没看见他一般,越过顾清玄直接走到了阵法外,只是他在经过顾清玄身边时,顾清玄从长眉长老的眼中看到了隐藏极深的得意。
他和裴安远之间果然是有大仇的。不过裴安远只是个筑基修士,怎么想都很难得罪他,估计还是祖辈上传下来的恩恩怨怨吧。
顾清玄完全不以这仇恨为意,见那长眉长老已经走远,便也从阵法中踏出来,带着沉郁悲愤的神色跟在他身后走去。
长眉长老将顾清玄带入了另一间殿宇。
与之前的那座殿宇相比,这座殿宇无疑要华丽许多,虽然没有雕梁画栋,但却是仙气缭绕、气度十足,自然透着一股磅礴大气的味道。几个元婴期的修士立在门边,看起来像是童子之流,既然这里的“童子”都有着元婴修为,其中主人的身份地位可想而知。
顾清玄猜了猜这殿中主人的身份,觉得不是殿主本人便是太上长老。他还在猜测时,长眉长老已经自顾自上前,他没有开口说话,但身上却传出一股神识波动来,显然是在依靠这种方式与殿中人交流。片刻后,那长眉长老转过身:“太上长老同意了对你的处置。”
“裴安远”迟疑了片刻,追问道:“太上长老没有什么别的话要问我吗?”
“有我这个刑罚殿的长老询问过你就够了。”长眉长老可能是觉得他还心存侥幸,干脆冷冷笑了一声,以气势径直向他压来:“走吧!这种情况下还给你一个思过的机会,而不是将你当做叛徒一般处置了,任谁都会说我一声宽容和蔼!”
那股气势有如实质般,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狠狠地压在了他的脊梁上,试图将“裴安远”的脊梁压弯、让他对着自己鞠躬。顾清玄挺直身子,脚下微微一沉,喀拉拉踩碎了数尺石板。
——他把脊背上的劲力转移到了脚下。
“咦?有趣。”长眉长老显然对他的应对十分意外,说完“有趣”之后,施加在顾清玄脊梁上的力道一下子增加了近乎一倍!若是换了普通的筑基修士在这儿,不肯低头之下,说不定脊梁都要被这力道压得粉碎:很显然,长眉长老此时是打定了主意想要让裴安远对着自己低头。
筑基期的小辈对着化神期的长老低头,那实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尽管两家之间有着仇恨在,但即使裴安远在此,估计也要因为撑不下压力而败下阵来:毕竟筑基和化神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可如今“裴安远”的表皮下,藏着的是渡劫期的老怪顾清玄……虽然他的年龄在修真界里还不足以被称为老怪,可修为早就已经是了。
而且这“老怪”从来都不以耐心著称。
顾清玄已经快要对这个一心要让自己低头的家伙失去忍耐度了。反正他现在已经混进了阵法中来,“裴安远”身份的最大用处也已经消失,不如干脆杀了这家伙好了……这家伙实在是太烦人了,针对自己针对个一次两次还不够吗,如今看来居然是没完没了,而且还想压着自己冲他低头:当年面对天劫的时候,顾清玄都从没有低下过头!
反正只是个马甲罢了……再说他和裴安远应该是仇人吧,换成真正的裴安远在这里,估计也会想要杀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