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糊涂了?”男人十分不理解:“早知道王家人会反悔,当初许家买通房丫鬟的时候,我就该应下来,那家的婆娘都三十多了,只给许家生了四个姑娘,我家丫头嫁过去,要是能给许家生一个大胖小子,不说扶正做个平妻吧,等那家老爷满四十后,也能抬做姨娘,那我也算是许家半个岳丈了。”
男人一脸懊悔,只觉得自己错信了王家人,害他失去了一门好亲事。
“非也非也。”
他那朋友还是唱着反调:“晋朝明令规定,良家女子不为妾,你家姑娘想要抬姨娘,首先卖身契就得签下,这卖身契都握在当家大妇的手里了,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等你占到便宜,恐怕连你闺女都危险了。”
“再说了,给人做妾,总归没有当正头娘子来的痛快,你说大妇掌管内库,妾室能有什么,顶多也就是哄得老爷开心了,时不时给她点赏赐,除此之外,也就那点例银,想要接济娘家,都有心无力。”
男人好声对朋友规劝:“你当初就不该像王家多要彩礼,等你闺女嫁过去了,顺利地掌了王家的事,私底下截留银两,几年下来,你要的这些彩礼,就攒齐全了,你啊你,真是因小失大了。”
中年男人听了好友的话,张大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可是、可是——”他想要反驳,但好友的言论字字珠玑,相反他因为贪图眼前的一点小利,连带着之后能够源远流长的大利都丢失了,岂不是印证了好友的蠢字。
符春生听得入神,一边应付着朋友的话,一边却开始琢磨刚刚这俩人的对话。
是啊,给大户人家当通房丫鬟或是妾室,那都是要签卖身契的,只是通房丫鬟可以是活契,但想要做妾室,必定得是死契,这也是为了防止妾室作乱,危害正室的措施。
按照晋朝律法,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就算是他妹妹有幸当了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被正室抱过去,孩子从小就被养歪了,哪里还会记得亲娘,更加不会记得他这个舅舅了。
这么看来,将他妹子送去那些大户人家,虽然能够得到一笔银钱吧,却也是买断他妹子的钱,以后家里再有什么事,这个妹妹是靠不住了。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把他妹子嫁给附近哪户殷实人家,时不时地从他妹子手里要点银子帮衬补贴,长久的利益,或许比那一锤子买卖更好。
符春生心里记住了这些事,沉思之下,自然也不知道他边上那桌人,在说完那些话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进过坝江县的地界。
“你说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啊!”
王春花一改常态,边哭丧着脸,边用手锤着儿子的背,神情哀怨沮丧,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她怎么都想不到,儿子不愿去娶那毛家的姑娘,却看中了当初难民堆里的黄毛丫头,那些难民都是背井离乡过来的,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她怎么会愿意这种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王春花之前一直都不理解儿子和婆婆不同意毛家那门亲事的原因,就连现在,要不是那些难民在前天跟着士兵回了原籍,她也没法从儿子嘴里听到真相。
“娘,儿子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啊。”
单福才叹了口气,拉住他娘锤他的手,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又是为了我好了?”王春花心里不信,手上挣扎地动作却停住了,她本性就是一个臣服于男人的女人,现在丈夫靠不住,她一颗心就扑在儿子身上,儿子说什么,她就愿意信什么。
“娘,你想想咱们家现在这情况,我要是娶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家底殷实的,娘家还有一群兄弟撑腰的,等她嫁进来,这个家,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单福才反问道。
听了儿子的话,王春花想说听她的,毕竟没有儿媳不听婆婆的,可是再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样的儿媳妇,她似乎根本就压不住。
一来她娘家没本事,二来她男人的心还不在她身上,儿媳妇太强势,她这个弱势的婆婆怎么压得住呢,恐怕还得把对方供起来。
王春花觉得自己命苦,好不容易熬到了当婆婆,能摆威风的年纪,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家里退儿媳妇一射之地,这都叫什么事啊。
“所以儿子不想娶那些娘家太强势的,儿子就想娶一个和娘一样贤惠温柔,能听我的话,把家事还有田地里的活做好的女人,我可不想供一个大脾气的祖宗在家,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日日夜夜的哄着。”
单福才一脸大男人的脾气:“之前我想的挺好的,那白家姑娘无父无母的,又算是远嫁,为了能够在这个家立住,她也得当一个孝顺懂事的媳妇,可偏偏白家人想着帮她立女户,我这主意,也就行不通了。”
说着,单福才还叹了口气。
王春花感动了,她怎么都没想过,儿子看中白家那丫头的原因居然还在于她,这个儿子她没白疼,是个孝顺的。
被单福才的话触动的王春花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是啊,她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好好过日子,就不能娶一个太强势的儿媳妇,最好就是找个和她类似的,温婉贤惠,又能吃苦耐劳的,嫁妆太多,反而不见得是件好事了,还有娘家绝对不能人口旺盛,不然一群娘家人找上来,她也吃不消啊。
所以能干活,嫁妆少,家里人丁单薄,这三点,一下子就成了王春花挑选媳妇的首要条件。
看他娘不再张口闭口毛家姑娘了,单福才悄悄松了口气,果然堂妹这招,真的灵验。
“你可想好了,我那二伯娘算不上难缠,但时不时恶心你一下,也怪烦人的。”
福宝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应付完眼前这一劫,等成亲以后,两个家庭的磨合,更多的还是得靠他们俩人。
说实话,福宝心里还挺愁的,也不知道帮他们这个忙,是对还是错。
“你放心吧,我懂得。”
符秀莲表情坚定,其实就算是不嫁单福才,她这个娘家对她而言都算是拖累,这一点,她早就所有准备了。
至于王春花,村里比她更难缠,坏地更外露的婆子有的是,比起被她爹娘为了高额彩礼盲婚哑嫁一户人家,她更愿意面对王春花这个婆婆,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她爱的男人帮她分担。
说来这些日子对单福才态度的转变,符秀莲也觉得像做梦一样,明明一开始没什么接触的两个人,就这样渐渐看对眼了,符秀莲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是喜欢她某一种特性,她也顺着对方,将自己往他喜欢的模样成长。
对于符秀莲而言,单福才是她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对象,她实在是太想要脱离符家那个泥沼了,她怕自己再在那个家里生活下去,会做出什么样无法挽回的错事来。
单福才出现的刚刚好,就在她最需要解脱的时候出现。
“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对于现在的这一切,符秀莲无比感激,单福才是一个好男人,她会努力过好自己的好日子,至于之后会有什么磨难,她就当是菩萨对她的考验吧。
她的态度洒脱又决绝,福宝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也只能送上她的祝福了。
在这个社会,又有几个她这样的幸运儿,能够有父母长辈无条件的宠溺,万事顺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多得是符秀莲这样无奈地在俗世间漂浮无依的浮萍。
对她而言,有个二伯娘那样的婆婆是难以忍受的,可对符秀莲而言,未尝已经不是她最好的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福宝又有些想念那个刚分别不久的大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