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临近下午,窗外雷鸣闪电交替,只见远处灰色天幕云团越积越厚,看样子很快又要下雨。
办公室众人望着电脑上密密麻麻排位表和即时赔率心猿意马,祈求「斯宝」赶紧绕开港岛吹回菲律宾老家,台风假实在没必要,虽然一个月八千薪水不增不减,但也好过恶劣天气影响带来一连串麻烦事。
“Yoana,有你的速递,快来签收。”
同事站在周刊部入口处叫她,齐诗允从工位抬头看了看觉得莫名其妙,她最近没买任何东西,也没有人给她寄件,虽然疑惑,但也只好放下手头工作走出去。
“请问谁寄的?”
齐诗允打量速递员手里的邮件,话刚问出口,她一抬眸,却看到面前一身速递员装束的陈浩南,他将帽檐压得很低,嘴角还留有些淤青,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是不解,还有隐怒的火光。
“齐记者,耽误你点时间,我有话问你。”
两人走至转角处楼道安全出口,昏暗空间内,陈浩南将齐诗允大力推至墙边,迅速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不远不近抵在她脖颈处,冰冷刺骨金属触感,刀刃锋利,分秒间就能划开动脉。
“陈生问话,向来都用这种方式吗?”
齐诗允仰头注视他,冷声开口并不惊惧,结合最近新闻报道,想来陈浩南是被东英逼得够呛才会出此下策。
此刻她倒想要感谢雷耀扬「锻炼」她胆识,面前男人比起那个神经质癫佬简直清秀稚嫩太多,令她觉得压迫感都减弱不少。
“东英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明明是郭大状女友,怎么现在反水跟雷耀扬狼狈为奸?”
“说说看,大宇坐监是不是也有你一份功劳?”
“你知道洪兴多少事?郭城都跟你说了什么?”
“还有洛文,那个仆街在哪!?”
低声言语间,陈浩南快要失去耐性,东英最近搅得洪兴不得安宁,大天二已死,大飞重伤入院,近身只剩下一个大头仔…
偏偏昨日大头仔也被乌鸦设下圈套送进差馆拘留,一时间,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蒋天生也在不断施加压力,现在只能让他堂堂铜锣湾揸Fit人出面解决。
那日庭审结束后郭城便一蹶不振,对此事也避而不谈,陈浩南无奈,只能派眼线跟踪雷耀扬和齐诗允好几日,直到今天终于寻得破绽,个中猫腻,只有亲自来问一问这个女人。
他凝视眼前的齐诗允,她神色淡然自若,和那日因为紧张郭城请他带话的模样完全不同,靓丽面容变脸速度堪比翻书,看来记者的演技,不比无线训练班艺人差。
而后他只见齐诗允嗤笑一声,开始逐个回答刚才的问题:
“东英能给我什么好处?我拜的不是关二爷,不给社团卖命。”
“雷生英俊多金,谁不想搭个顺风车?做记者青春饭吃到头,当然要找靠谱下家。”
“我跟他只有肤浅的银钱关系,况且全港有钱人那么多,我转头就能找到下一个。”
“大宇坐监那是你们社团的事,你问错人了。”
“洪兴社的事我只在报纸上有了解,可惜我现在在马经周刊,不然也很想专访陈生,做独家新闻报道多捞点。”
“还有,郭律师很专业的,不会把当事人的案件内容随意外泄,这点你尽管放心好了。”
“至于你说的洛文,我根本不认识。”
一番谎话下来,齐诗允「恃靓行凶」气定神闲,三言两语把自己打造成虚荣拜金女,已成定局的事情无法改变,现在她确实要和雷耀扬「狼狈为奸」,谁都不能来干扰她的计划。
陈浩南半信半疑,被她的态度激得恼怒,刀刃抵得更近了些,几乎快要贴近她起伏的动脉,他本以为能在这种逼问下能有所收获,但这女人毫无畏惧的样子,看起来就和雷耀扬如出一辙,令他生厌。
“陈生,你问的话我都答覆你了,就快放工了,我只要大喊一声,随时会有人来。”
“洪兴社堂主潜入报社手刃女记者…明天一定会是头版头条。”
齐诗允话音刚落,陈浩南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安全出口外交谈声和脚步声确实逐渐变多。
现在道上风头火势,他伤势未愈,不能再把事情闹大,但引以自傲的堂主身份还是给他几分底气:
“哼…呆在那种男人身边,劝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用不着我费心杀你,劈腿不得好报,自然有人替你收尸。”
霎时间,天空响起一声惊雷,白光乍现昏暗楼道,陈浩南面色凛然说罢,怒气冲冲撤手走下身后阶梯。
齐诗允背靠着墙微喘,直到男人消失不见,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放松警惕。
她边走出安全通道,边在心里暗骂雷耀扬做事不靠谱,今早才说过让她安心上班,下午死对头就找上门,陈浩南若是有意来杀她,现在恐怕自己魂魄都在天国打转了。
其实说起来和洪兴无冤无仇,陈浩南看起来也算是比较好相处的社团人士,她心里也感激他曾好心帮忙带话,现如今自己却只能佯装二五女掩饰真实目的。
但既已选择踏上不归路,她不能再回头。
湾仔庄士敦道,龙门大酒楼。
清晨九点,街边驶来几辆豪车停靠,体格精瘦双目如炬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在一众细佬簇拥下准备进入酒楼,正要跨步而入,又闻身后动静,转头就看到数辆白色平治缓缓驶来。
“阿大,是蒋天生的车。”
跟在男人身后的笑面虎扶了扶眼镜,骆驼微眯着眼颔首并未挪动步伐,几秒钟后两人便看到蒋天生从头车上下来,白纸扇陈耀紧随其后,还有众多马仔也跟着走到酒楼门口。
“骆叔,许久不见,越来越容光焕发了。”
“听说刚从台北回来?”
“是啊~哈哈!几个退休探长约我,大家好久不见了聚一聚。”
蒋天生西装笔挺,周身散发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圆滑,他礼貌笑着上前同骆驼亲切握手,聊得热络。
老豆蒋震一手开创洪兴,也一向最尊崇长幼礼仪,所以蒋天生自小耳濡目染。现在碍于骆丙润是长辈,即使是心里有火,明面上也不能让人看出来。
“蒋生你也是,最近都有在健身?越来越壮了…”
骆驼和蔼地拍拍男人坚实的手臂,脸上表情亦是慈祥可亲,两大社团龙头谈笑寒暄着,在老侍者引路下上了楼。
此时正值上午,酒楼内坐着悠闲喝茶吃点心的老街坊和慕名而来的食客。
三楼厅堂靠窗位置的圆席边,独坐一位戴着银丝边眼镜、一身便服的健壮中年男人,正在不停翻看手中报纸。
只见他神色不怒自威,浓眉下一双凌厉眼,他的出现实属难得,警界至尊名号早就响彻红港,铁腕手段更是让一众黑道人物闻风丧胆。
此人名叫许一,本埠现任总警司,东九龙区指挥官。
几个便服警员坐在另一桌,看着骆丙润同蒋天生一起说说笑笑走来,许一仍在漫不经心的翻看手中报纸,并未对两位社团话事人的到来作出任何表情变化。
骆驼和蒋天生聚集在此,便是收到他的「约谈」。
两位龙头分别落座席对面两边,许一坐在中央位置,待两人坐定,他慢慢把报纸放置在桌前才开口说话:
“看完一份报纸,终于等到两个大佬赏光到这同我吃个早茶。”
骆驼和蒋天生看了看中间的男人,又面面相觑。
谁都没想到,警方会直接派出这个六亲不认的铁面人跟他们谈话,看来是特意避开他们各自在差馆内部的线人。
见二人沉默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许一又将话头转移到面前的《大公报》上,封面刊登的是昨日两个社团人马在观塘的械斗事件,两死五伤,更有多名不愿伏法的古惑仔被警方逮捕。
“大家都说香港的治安不好,其实也不是,说它好,但好像日日都有麻烦事发生。”
“现在整个东九龙和铜锣湾都被你们手下的人搅得天翻地覆,普通市民惊到不敢上街,生意难做,不论做正行还是捞偏,谁都别想过舒服。”
“所以今天请两位麻烦人物过来,我就想问问,你们手下的人日打夜打,究竟想打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