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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锁和盛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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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雨清反应过来,昏迷这么久,为了方便清洗和打理,她的头发被剃掉了。

“不疼。”她不免感到一些委屈,“我变成猕猴桃了。”

“会长出来的,很快就长起来了。”宗政航摸摸她的脸,附身吻她。

巫雨清躲,“我还没刷牙。”

宗政航叫人去买牙刷。巫雨清没有等到,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看到妈妈,巫雨清很高兴。

“妈妈。”她说。

巫惠敏听到这声妈妈就受不了了,泪如雨下。

巫雨清看妈妈哭,自己也难受,不免想到上辈子的妈妈,她的女儿再也没醒过来。

巫惠敏喂女儿吃饭。巫雨清想自己吃,她说自己还有只手没打针,可以拿勺子。

“我喂你。”妈妈坚持。巫雨清只能做一个饭来张口的宝宝。

午睡后妈妈还在,经纪人和助理都来了。

虽然巫雨清从医学角度上被定义为完全清醒。但经纪人说等她病情稳定后再发布公布,说了有哪些原定的通告取消了,哪些合作没有了,然后又说她不必着急气馁,恢复健康后有一堆事要忙。

经纪人坐了一会儿就走。

蒙佳说她受伤以来,外界的反应和网上的风向都被控制的很好,汇报了她身上依然存续的代言,有的品牌知道她昏迷后就终止合作了。

“粉丝们都很关心你,我们每天都收到大量询问你病情的留言。”蒙佳说,“有人自发剪了你的视频,虽然是为了展示受伤的你都有哪些作品,但这也算是一种曝光和安利。”

“微博粉丝涨了好多。”甘静说,她从进病房开始就一直在掉眼泪,眼睛非常红。

“别哭了。”巫雨清想让甘静高兴起来,“我就是怕你失业才醒过来的。”

巫惠敏为了让她们好好聊工作,一刻钟前走了。

巫雨清和助理们是同龄人,聊完工作又说了些家常,巫雨清分享了重度昏迷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和深度睡眠差不多,不做梦。

甘静说她的大师真的很灵,说巫雨清会醒就是会醒。

她之前为巫雨清求了道平安符,祛病消灾,放在病床旁的抽屉里。

蒙佳说等巫雨清出院,她就该去庙里还愿了。蒙佳之前去庙里烧香,请菩萨保佑巫雨清康复。

她们没有宗教信仰。娱乐圈的人都信这些。

大家知道病人能醒来是因为医护人员的不懈努力。只是当人无能为力的时候,难免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在玄学上。

巫雨清很感动,谢了她们,把抽屉里的平安符,放在手机壳里。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捐款帮助别人积阴德。”巫雨清参与到封建迷信的讨论中。

她清醒后身体开始好转,骨头长得很好,不会瘫痪,心脏也安安生生的。医生说保险起见,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没问题的话,很快就能出院。

“我要买顶假发,不然出院像出狱。”巫雨清吐槽。

“我明天就买了给你带过来。”甘静说。

宗政航听到汇报,巫雨清的助理来看望她的时候叫了奶茶外卖。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桌子上没有奶茶,垃圾桶里也没包装袋和塑料杯。

“喝奶茶了?”

“……就喝了一点。”嘴里都快淡出鸟了,珍珠芋圆救苦救难。

病房里温度适中,巫雨清没戴帽子,圆溜溜的脑袋,病号服空空荡荡。

宗政航的助理把晚餐放到桌子上,退了出去。

宗政航则把巫雨清床上的小桌子支起来,从保温袋里拿出汤和粥。

他喂她吃饭。

巫雨清想自己吃,抢不到勺子。

“午饭就是我妈喂的,我骨折的是脊椎,又不是手。”

“晚饭老公喂。”宗政航说。

巫雨清听到老公二字魂飞魄散,在震惊中张开了嘴。

吃完饭,宗政航没把电脑还给她,端了个小盆让她漱口和刷牙,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顺便擦了脑袋,就当洗头。

宗政航抹乳液的手法很娴熟,挖一坨出来,在巫雨清脸上点点点,然后抹匀。

他还涂了脖子。

结束晚间护肤,宗政航凑过来亲她,咬耳垂,牙齿轻轻地磨耳朵上的软肉。

她的耳朵很薄,逆光时会被太阳照透,毛细血管的红显现在皮肤上。耳垂没有为了戴耳钉而扎的孔眼,完完整整的小肉块,圆圆的。

“我现在跟尼姑一样,你怎么下得去嘴?”巫雨清不懂。

宗政航被这形容逗笑了。

脊椎骨折要卧床6至8周,巫雨清就算醒了也要躺着。

巫雨清在病房里写论文,治疗,增重,等待警察找她问话。

电视里都演,警察办案是要询问幸存者问题的:调查人际关系,平时有没有结仇,觉得可能是谁要害自己,之类的问题。

谁都不提。

妈妈不问她,宗政航也在这件事上沉默。

助理和经纪人更不会说。

这天,巫雨清终于憋不住了。

“抓到人了吗?”她问宗政航。

“没有,他在出租屋里被杀了。”

凶手被找到时已经死了叁天,他想用子弹打穿巫雨清的心脏,没有打中,自己倒是被人捅了心窝。

“警察什么时候来问话?”她问。

宗政航说不会有警察来打扰她,“他们在全力侦破这个案子。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4月底,巫雨清的论文定稿。她终于能下床进行康复训练,同时准备毕业答辩的事。

5月初,巫雨清出院,住在妈妈家。5月中旬,她戴着假发坐着轮椅去学校答辩。

6月初,巫雨清穿着学士服拍了毕业照,站着和老师同学合影留念。她正式开始工作,当初一起上综艺的青年导演联系她的经纪人,询问她的康复情况如何,能否拍戏。

这部主动来找她的电影,巫雨清上辈子看过。古装商业片,一堆知名演员,2020年年度票房冠军,口碑一般,评分比及格分高一些。

而她要面试的角色,前世在上映的版本里全部剪掉了。巫雨清没有拒绝导演的邀约,试妆试戏全力以赴。就算这个角色最终还是会被剪掉,她的演出费也照发不误,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接受自己的2019年一事无成。

因为受伤,巫雨清原本计划的年底演唱会延后到明年。大难不死确实应该庆祝,但随着漫长的治疗和复健,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健康、专业、创作和工作能力。

脊椎骨折,即便骨头长好了,短期内也不能剧烈运动、做高强度的健身。吃了叁个月的病号餐和补品,巫雨清不再瘦得吓人。

她住在妈妈家,每天游泳15分钟,电影面试成功之后,除了写歌就是琢磨剧本。她能做的就是把这个角色演好,演得特别好。不知道上辈子的女演员被剪是为什么,她现在看到的剧本和她看过的电影有出入。

宗政航对于巫雨清出院后回到母亲那里居住,没有异议。他在巫雨清住院期间表现出色,巫惠敏认可了他。宗政航叁天两头带着礼物来找巫雨清,巫惠敏每次都留他吃饭,而他每次都留下吃了。

巫雨清10岁的妹妹贺雨澄,非常喜欢自己的姐姐,放暑假后天天和姐姐在露天泳池里泡着。

这算是姐妹俩专属的亲密时光。

小妹妹问拍戏的事,好奇别的明星,并保证自己绝不会说出去(“我的同学都不知道你是我姐,妈妈不让我和弟弟说出去,说这样会给你添麻烦。”),讲学校里的好朋友,聊新谈的男朋友。

贺雨澄上国际学校,新男友是个中英混血的同级生,去年转来她们学校,普通话没粤语说得利索。为了能互相听懂,他们用英语交流。

“他头发是棕色的。”贺雨澄游完一圈后,对坐在池子边泡脚的姐姐说。

泳池气垫床充好气,姐俩把它放到池子里,脸上戴着墨镜躺在上面。

巫雨清自从受伤后,肤色就变了。她原本是暖白皮,可现在白得像是死人,打腮红涂口红才会有血色。巫雨清指望夏天的太阳能赋予她曾经拥有的白里透红。

马上要进组拍戏,不敢真的晒黑,她仔细涂了防晒。

宗政航拿着花从巫雨清家车库里出来时,就看到泳池里的两姐妹。

小妹妹一下子就发现了宗政航,然后戳了戳她的姐姐。

她们从气垫床上下来,游到岸边。

贺雨澄上岸后披着浴巾对宗政航打招呼,从躺椅上拿走漫画,然后回了房。

宗政航看了眼躺椅上倒扣着的书。

《父权制与资本主义》。

巫雨清的浴巾被她忘在了气垫床上。头发滴水,,她没管,穿好拖鞋后,径自走向屋子。

开门就是空调风,吹散暑气。宗政航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巫雨清的身上。

严寒酷暑都穿正装的人,有的是职业需要,有的是因为所到之处都有空调,通勤有车,温度恒定,无需根据季节添减衣物。对他们来说,户外一词不代表人在房屋之外,而是指春夏秋冬在窗户外面。短袖和大衣是心血来潮的cosplay,让他们在高尔夫球场和基层不显得突兀。

西装外套阻挡冷气,也遮住巫雨清背上的疤痕。

宗政航跟在巫雨清身后。这栋房子承载了巫雨清的整个青春期,他已经很熟悉了,但每次上楼时仍忍不住浏览楼梯墙上的全家福。

这上面有12岁至22岁的巫雨清。

除了全家福,楼梯墙上还有巫雨清弟弟妹妹的照片,有艺术照,也有生活照。

到了巫雨清的卧室,宗政航熟门熟路地把花瓶里他上周放进去的向日葵与尤加利叶拿出来,然后将百合与绿色洋桔梗放进去。

他从没在巫雨清家过夜,但他从5月起就在她的床上操过她。

她的房间里有避孕套,浴室里有他的毛巾。

但她的房间没有相册,她在这栋别墅里住了七年,除了全家福,她再没留下别的影像。

巫雨清去浴室冲澡,泳池里的水里有硫酸铜、次氯酸钠和明矾,游泳结束后必须要洗干净身体。

她头上顶着鹅黄色毛巾出现,这是她的擦头毛巾,上面有个小鸭子图案。

宗政航把她抱在腿上,为她擦头发,短发多擦一会儿就干了,不用吹风机吹。

从3月到6月,巫雨清的头发长了3.5厘米,毛茸茸的脑袋,从背后看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

宗政航迷上她头发的触感,有机会就揉一把。巫雨清也不躲,任他抚摸她的脑袋。

她觉得满足他的欲望有助于消灭他的欲望。

真是傻瓜。抚摸让人渴望更多的抚摸,高潮让人期待下一次高潮。

就如同恐惧加深恐惧,仇恨催生仇恨。

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已不是欲望的简单迭加和消减。

爱恨痴嗔跨越了两个时空,与生死纠缠在一起,一团糟。

宗政航早已放弃抵抗,沉沦下去,享受其中。

不论快乐还是痛苦,只要是她给的,他都笑纳。

而她一直试图摆脱这一切,像是掉入沼泽里的鹿,最初疯狂挣扎,陷得极快,而后停止一切动作,也只是陷得慢而已,逃不脱。

宗政航也想做一个体面又可爱的爱人,在比喻句里成为巫雨清的乐园、天堂什么的。很遗憾他就是沼泽。

巫雨清在病床上说,小说里女主受伤后,男主会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女主从此海阔天空。

宗政航把吸管杯递到她嘴前,说你也知道这是小说里的设定。

你昏迷的时候我当然想找到真凶为你报仇,他说,但更多的想法是怎么和你一起死。

这太幼稚和情绪化,我当然知道。宗政航见巫雨清喝够了,就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我让自己一遍遍地想我的人生目标和我的父母。但每次得出的结论都是和你一起死,以及我爸妈还来得及生二胎。

也许你真的死了我反而不会想着殉情,我也不知道脑子里的想法是自我感动还是计划书。

但这一个月以来,我确实每天都在完善自杀的安排和细节。

所以你觉得你醒来后,我会放手让你离开吗?

巫雨清,我们要么在一起,要么一起死。

宗政航说完,没有去看巫雨清有什么反应,埋首于工作文件之中。

那是3月20日夜里,巫雨清该睡觉了,他关了病房的大灯,给自己留了一盏小台灯,显然是要加班的。

病房的窗户刚好能看到有航线的一小片天空,巫雨清看到夜班飞机的航行灯在天空中闪烁,路过她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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