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谢怀夕不大了解沈祇,或者敏感些,也能察觉沈祇眼下这个反应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祇将手中的饭菜吃了个干净,待消化些,又将药喝完。手边的书没扔开,而是放到了箱子里收好,他想着,待瘟疫暂缓,他也该是把书看完才离开。
身上有了一点气力,等晚饭后看天色黑透了算着时辰差不多,沈祇朝门外唤兵将麻烦喊下赖公,道是自己换洗衣裳不够了。
赖公来的倒是快。
沈祇看着赖公那么大年纪,还掩不住心思,觉得老顽童之称号没人再比赖公更称得上了。
“我都知道了。”
赖公只是不着调,实际老当益壮,脑子转得快得狠,没头没脑的一句他却是懂了:“谢王八不是东西。”
沈祇没再反驳:“我不好再喊眉儿过来,麻烦前辈告知我眉儿身子到底如何。”
“那你说都知道了。”赖公这会儿看沈祇这么淡定不顺眼:“焉知你不是诈我。”
“前辈没说实话,我才有的诈。”沈祇眼帘垂下,轻声道:“眉儿中了紫笙毒,又习了武,她如今身子到底如何?”
赖公又瞪了一眼沈祇:“你便是没学医,也该知道谁身上长个那么大的紫纹能没事儿的?”
沈祇沉默,心中被自责淹没,都怪他,前两年只顾着活命,见眉儿身子一直都康健就没在意。
“有一段时日,那紫纹没了,我便...”
“瞎说,莫名其妙长了东西,又莫名其妙没了,你竟然没当回事儿,亏你还学医。”赖公也不耐烦,也没什么替谢王八隐瞒的意思,便将诊断到的统统说了。
包括眉儿最多估摸还有一个月可活,活不过端午了。
“没得治吗?”沈祇问的平静,越是绝望,像是心里头就越麻木了。
“那得问你师父,那么个稀奇的毒,我哪会解。”
“眉儿的血可有用?”
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也得亏赖公跟的上沈祇的节奏,摇头带摆手:“不顶用不顶用,倒是谢王八能耐,将研制的方子看了个遍,再加上缓症的方子倒腾出了两个新的方子试试。”说到此,赖公摸摸胡子,“那两味药稀松平常,我们这么多时日都绕进去了,若没之前那么多方子,你师父也没那么快。”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没前头的钻营,一条一条人命扑出来的路,谢一医术再高明,也不会轻易就出能用的方子的。
“前辈,眉儿中毒的事不要告诉她。”沈祇又道:“我想当第一个试方子的人。”
赖公脸色不好了:“我还以为你要见你师父摊牌。”
“那也得等身子有了力气才行。”
“那你小媳妇儿咋搞。”赖公问完又来气,都油尽灯枯除了等死还能咋搞,难不成要个将死之人知晓相公的师父拿她当药鼎吗?想到此深叹一口气,也不管沈祇什么反应就走了。
沈祇侧头看着那烛火,眼神很是凉薄,觉着自己到底是做不了如爹爹一般的人。他心里也好奇,如果是爹爹,会如何做?不过哪怕是爹爹在,他心思也不会改。
疫症仍在爆发,哪怕出了疫症方子,岙州十八城,这许多的人,药材也还不知道够不够。
怕是之后这岙州也不会太平。
八日后,沈祇身子渐好,疫症出了根治方子终是免了烧城,救了不知多少性命。
少城主大喜,大夫赏赐自不提。
下令好生照顾一明堂的人,待痊愈后自可一一离开。
八日没见,沈祇躺在床上,见眉儿笑得一口白牙,也笑了:“你怕是福星转世,你一来,都好起来了。”
“不是早和你说了,只要活着,总是得拼一把的。就算临了真没办法了,心里头也没什么恼怒。”眉儿想沈祇想得紧,没忍住埋冤:“都怪谢师父,不让我来照顾你,说哪怕快好了也不行,就算更根治了也不能凑上去得病,就那么爱受罪么。这才害得我八天都没见着你。”
眉儿说着身子靠了过去,“你可想我吗?”
“想的。”
“那你怎么还要我问才说。”
沈祇半起身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胳膊环住的身子是这么真实,又像梦境。
“快松开,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听到眉儿这般说,沈祇却还是没放松,直到眉儿察觉脖颈有些凉,心疼沈祇也不吱声。
肩膀上的人却因眉儿这反应更为收不住。
“都好了,不要怕。”眉儿轻声安慰。
“我不能没有你,眉儿。”
还记得那天沈祇说生生世世都不要和自己有瓜葛,眉儿觉着沈祇就是犯病,哪怕真的死了,怎么能说生生世世不见自己呢。还是这话中听,心里高兴,说道:“那你何时与我成亲啊?”
沈祇身子退后,摸着眉儿的脸,没说话。
见着眉儿脸色越来越不对,俨然就要发脾气,沈祇才道:“原不是还想着游历一年么,怎么这会儿倒着急成亲了。”
眉儿老老实实:“因这瘟疫,便让我觉着没什么能比在你身边看着你平安更好的了。”说完,伸手握了沈祇的手,歪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袖子因她的动作下滑,露出那已然消失的紫纹。
想来是又用了药。
沈祇眼神暗了暗,亲了亲眉儿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