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个带斗篷的卡车,两个工人在用拉水泥的斗车运货——运的也不是什么货,是一具具死了的尸。
干瘪腐烂的躯体,四肢僵扎在空中,一朵朵红滟鲜花遍体倒是醒目,像是漆黑的缦布绣满了诡异、扭曲的图案,一个个赤着脚,埋着脸,再也不必穿什么鞋子了。
九娣浑身一抖,恐惧从脚底寒起,只想车子快点开,可偏偏,开不快,路被卡车堵住,车子不得不停下来。
也就在这时,忽然有只手“啪”地一声拍在九娣右侧的车窗上。
九娣惊恐尖叫,险些吓没了魂儿,直到怀里的孩子又哭起来,她才回过神来。
车窗上贴着一张脸,看不出男女,披散头发,煞白的面皮上开着一朵红花,蕊中腐烂,脓液呈黄,黏着玻璃上,嘴也长得老大,看不见牙齿,只有嘴唇上、舌头上的红瓣,或盛开,或萎靡,霸道散漫的大朵花口,似乎趁机就要漫到车窗里。
“救命……救救我啊……”
声音还保留了人声,有清晰的发音。
九娣缩着脖子往后躲,把怀中的娃紧贴胸口,挤得孩子更要哇哇大哭。
“滚!”
军人回头指着车窗外就开骂。
“死远点!”
垂死求救者不管不顾,拽着车子后视镜,死命捶打车门。
不止一个,左侧车窗又来一个,两个,叁个……
很快,车子周围都被这些人包围了——
“救命啊军爷!我们也要去医院啊……”
“军爷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九娣!九娣!求求你看看我吧,我也是有小孩的人,你看看我的崽!他才不到叁岁啊……不到叁岁啊!”
九娣听见自己的名字,抬头看,认出那个一遍遍砸着车窗的妇女,她曾是鞋铺的顾客,嫁了个老师,生活还算不错,喜欢九娣设计的镂空花样的银白高跟鞋……
可现在,她早就烂了脸和手,但还是不放弃怀里抱着的孩子,那孩子更惨,脸上小手上都是红点,有的已经放大,扩张,有蔓延长大的趋势,但小孩子不懂,一直在哭,和车里的孩子哭成一片。
九娣的心整个揪起来,真想开窗把她孩子接进来。
可是,她不能,也不敢。
但受不住耳边的声声怨喊,即使再冷酷心肠的人也做不到啊!
军人倒是坐得稳当,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九娣。
“九娣女士,别怕,你不用理他们,这些都是得了传染病的人,我们不能管。”
九娣还想问为什么这些人没法就医?社区的志愿者呢?
可她不能说,也不能问。
路终于清障,军人一踩油门,把那些趴在车上的人都甩倒在地,九娣差点叫起来——“你别撞到人啊!”
但显然,车已经撞到了,就在轱辘起飞时,九娣清楚听到有人在叫。
但车子不管不顾,飞驰在畅通的夜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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