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蓝每天都会抽空去老太太的鞋铺附近转一圈,有时会看见九娣在外面乘凉,扶着腰,手里捏着一把小扇子扑腾,头发剪齐耳根,头发跟着飞起来的时候,脸红扑扑的。
他站在一旁远远看她不打扰,看她沐在日光里,丰盈,饱满,面润红唇,赤臂如玉,一对儿耸耸硕硕的奶子底下是凸胀的肚子,是少女母亲的形象,自然又混沌,浑身有种别致的韵味。
“哎法蓝!”待九娣的视线对上他,法蓝又假装途径此路,拿着军官的架子冲她点头。
有次,他把葛丽思也带来了,叁个人就在隔壁凉茶店坐着聊了会天。
九娣问法蓝:“这几天怎么总能见到你?”
“还不是操心你。”法蓝半开玩笑道。
“操心我什么?”
“怕你被人报复呗,你被报复倒也无妨,别出了事再把我扯进去,我这大好前途可不是被你耽误了?”
他说的没心没肺,九娣也就不理。
葛丽思从包里掏出东西来:“我近来在学编织,给你孩子织了个副小手套小帽子,你别嫌弃。”
九娣笑着接了,说自己也在做些小衣服小鞋子,老太太还给定制了一双鞋子,巧了,现在就差一副手套和帽子了。
“我有时候看这些就在想,这肚里的小人儿是怎么长的,这戴在手指头上的东西偏偏能穿到身上去,这小东西要是生下来,要怎么抱着亲着呢……”
九娣说的时候脸上荡着母性光辉,葛丽思看得都羡慕了:“哎,我不管,我要当干妈!”
“干妈要红包!”
九娣又想起过去学校教化的传统,这时候如果她还在山下的话,她就该进到瓜娲国的母婴场待产,每日像个母蜂似的被照料直至生产,吃喝精贵,起居有人伺候,据说顿顿还有瓜娲国上等的燕窝……
但九娣也听从那里回来的女人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半年后眼睁睁看自己的孩子被抱走,混入世间成千上万的孩子里,就像一粒沙掉进沙子堆里,再也找不到了。
人是回来了,再也没有挨饿的可能了,但魂却丢了,满脑子只想着那小不点,行尸走肉般地混过一天又一天。
世人都说,当了母亲是有多伟大,可谁也不告诉你,当了母亲就是给自己上了一生的锁链。
葛丽思说:“九娣,我算是看透了,这世上只有女人是奴隶,跟着那帮男人卖命搞革命到头来还是把自己混成了个二等公民,读再多的书,拼命上山搞革命,结果还是要嫁人生子,最后围着男人转……要我说,女人就该时时刻刻警惕别掉进男人话术的陷阱里……”
九娣敏感地抬起头,不知这话到底含了几分对自己的讥讽。但看得出,经过这些事后的葛丽思变化了,她脱掉了以前不切实际的幻想,逐渐认清现实,学会自力更生,在新自由派这个非主流群体里,她活得越来越自在。
可同时,她又把自己和九娣这种有了婚姻孩子的女人隔离开,好像她们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个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