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忤逆不孝,出走家门,会影响儿子的前途。
木指挥在信中劝他,汪大夏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对小寡妇长情执着,你当父亲的若不成全,万一汪大夏走了极端,到时候你会后悔的。何必为了外人的闲言碎语来牺牲儿子的前程呢。
嘴在别人身上,儿子是自己生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木指挥太了解汪千户了,他对汪大夏很少有好话,即使出于关心,话到嘴边,莫名其妙就成了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的找毛病,保持着严父的形象。
但是汪千户内心里还是希望儿子好好的,也为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而骄傲,汪千户再不喜欢小寡妇当儿媳妇,他也不想毁了儿子的前途。
汪千户左思右想,提笔回信,在写废了一纸篓信纸之后,终于写成,加急送到京城。
信是写给汪大夏的,汪千户表示同意这门亲事,要木指挥当媒人。
但是,汪大夏作为汪家嫡长子,是承嗣之子,纵使要娶的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个无父无母的民间小寡妇,但礼不可废,女子出嫁从夫,汪家必须以迎娶宗妇的盛大礼仪来娶魏采薇过门,不可简慢,不可因她出身低微而草草举办婚礼,她是汪家的大少奶奶,不能让人轻视了去,丢的可是汪家的脸面。
如今,他远在江西,不能亲自操持长子婚事,烦请木指挥帮忙走三书六礼,一项都不可少。请钦天监的人帮忙和两人八字,定下正式婚期,尽量定在今年腊月,到时候他会请假回来,参加长子长媳的婚礼,在家里过完年后再回江西。
汪大夏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确定父亲同意,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乐颠颠的去隔壁找魏采薇。
不料魏采薇刚刚回家,就进宫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汪大夏冷静下来,好像一件事没有办完……对了!
汪大夏匆匆去找陆缨,陆缨正在埋头看案头的情报,是丁巫收集的白莲教和俺答汗汗廷、以及蒙古各个部落的情报。
这两年来,她和丁巫没有见过面,但是见字如面,两人已成为对方最密切的人了。
两年过去,她右脸的疤痕淡了许多,只是还有个长蜈蚣般印子在,用脂粉遮一遮就看不见了,不过,她并在乎,一直素面朝天。
她的的外号是锦衣卫“疤面俏郎君”。人长的好看,连疤痕都好看。
汪大夏蹭了过去,“头儿,跟您商量个事。”
陆缨头也不抬的往桌面敲了敲,“有报销的放在这里,我看完情报就给你签。”
“不是要报销。”汪大夏搬了个椅子,坐在陆缨对面,“过些天我要向魏大夫提亲,李宜人那边,我会给个交代,就说我移情别恋了。”
听到此语,陆缨并不意外,早在两年前她都洞悉一切,她终于从卷宗里抬起头来,说道:“你十七,魏大夫二十,也应该到了成亲的时候,原来你前些日子买下什刹海的房子是为了娶老婆——此事告诉丁巫了吗?”
“啊?”汪大夏一愣,随即说道:“他应该不会反对。”
陆缨板着脸说道:“丁巫毕竟是魏大夫的义兄,长兄如父,婚姻大事,岂能先提亲后告知?他这个大舅子就是你半个丈人,不管他态度如何,事先得打个招呼,礼仪不能出错。你还没成亲就得罪了大舅子,将来日子还过不过了?”
每个人都有立场,汪千户的立场是面子、宗法和人情,陆缨的立场很简单,就是丁巫。
汪大夏赶紧起来:“时间来不及了,我这就去鸽房,传书给他。”
陆缨说道:“急什么?魏大夫在京城又跑不了,婚姻这么大的事情,岂能仓促?我母亲那边我自去说,不是你移情别恋,我会给她一个理由,不用你操心,你把婚事安排好,莫要草率。”
汪大夏急道:“不是我着急,是时间不等人,我与她三年前定了白头之约,约定三年后的八月二十三日上门提亲,这日子后天就要到了,来不及告诉丁巫。”
三年前,魏采薇写的婚书汪大夏倒背如流:“今日与汪大夏定下三年白头之约,一朝缔约,永结良缘,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此证。魏采薇,嘉靖三十九年,八月二十三日。”
“三年前?”陆缨打量着汪大夏,“你们还真能瞒着住。既然你们早有约定,就按照约定来,按时提亲,履行承诺。不过婚礼要精心准备,也给丁巫为魏大夫准备嫁妆的时间,他就一个妹妹,岂能委屈了她?肯定想要风光大嫁的。”
真是几经波折,还好一切顺利,好事多磨。汪大夏高兴得原地翻了个跟斗,“多谢陆统领成全。”
紫禁城,毓德宫。
魏采薇从裕王府回家,立刻进宫,当然是为了李九宝所生皇孙满月剪发一事。
她直言不讳的对尚青岚说了李九宝生了个儿子。
尚青岚闻言开怀笑道:“真是太好了,我们那一批秀女终于有一个开花结果的。”
尚青岚选秀的时候,和李九宝在储秀宫里是同屋,真心为她高兴。两年了,天真已经成为她征服帝王心的“武器”,尚青岚越发年轻貌美,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她明白送去藩王府当选侍的秀女,唯有生子一条出路。
魏采薇把李九宝之子剪发的难处说了,“……皇孙诞生是好事,但是皇上最忌讳这个,一听裕王府有子就发怒,无人敢提,我厚着脸皮求到尚仪这里,无论如何,先剪发、承认这孩子的血统再说,至于取名封号什么,不敢奢望。”
“这样啊……”尚昭仪沉吟片刻,老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当然懂得,裕王居长,将来最有机会成为紫禁城的新主人。何况,三年前琼华岛的选秀风波,她已经被景王深深恨上了,结了仇,她的将来只能依仗裕王。
尚青岚想了想,说道:“此事十分棘手,你看我这三年无论怎么闹腾,都不敢触龙之逆鳞,都是顺势为之,哄皇上开心,所以一直圣宠不衰。”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皇上修道已久,最信上天,遇事不决,就用扶乩术问苍天,两年前把严氏父子遣返原籍江西,就是扶乩得到的启示,其实背后是内阁首辅徐阶买通了扶乩的两个臭道士而已。你先等着,等皇上什么时候再升坛做法扶乩,就通过扶乩把这事说出来,皇上总不会责怪上天。上天安排的最大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了,大家都成长了,连傻白甜都成了白切黑啦,宫廷生活真是锻炼人
第184章 两害取其轻
尚青岚做事, 魏采薇是放心的,看来嘉靖帝这三年来身体日渐衰弱,就连枕边人都在考虑“琵琶别抱”了。
陈经纪送魏采薇出宫, 他在内书堂读了三年书, 以优异的成绩从内书堂出来领了差事, 因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 他又得了尚昭仪的青睐, 他被选入了司礼监当一名写字, 负责抄录公文,效力御前, 算是宫里的红人了。
两人走在西六宫的长街里, 这条街也叫做永巷, 紫禁城后宫南北各有一条, 贯穿南北。
漫长的永巷里, 四周无人,初秋的凉风吹着永巷两边排雨水的暗沟里努力探出头的野草,陈经纪低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明说, 也晓得这个“她”是谁,魏采薇说道,“她八月十七凌晨已经生了, 是个男孩,我亲自接的生,母子平安, 她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
陈经纪脚步微微一滞,随即跟上了魏采薇的步伐,说道:“那就好……她当母亲了,真好。”而他永远没有可能当父亲。
魏采薇说道:“我今天来找尚昭仪, 就是为了她儿子满月剪发的事情,宫里避讳,都不敢跟皇上说,怕皇上发怒,唯有尚昭仪有办法一试,如果儿子不能得到承认,她就无法母凭子贵提升位份,裕王和裕王妃的意思,等孩子剪发祭告祖宗之后,就请封她为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