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峯在门口接过尹桑的手,和阿嬷告别。
楼下,是两排聘礼和嫁妆。几十框红鸡蛋几十框糯米,后头还有几十担牛羊猪肉,几十担糍粑五颜六色,担担绑着红绳。
天已蒙蒙亮,一眼望去,这些箩筐从尹桑家里排到了芦笙坪。山路蜿蜒,迷蒙雾气里,染了一片红,一派喜庆。
沈峯牵着她走在前面,身后是迎亲的达亨和送亲的达配。
按理该送到新郎家里,郎仔在外地,就只能在村里遛一圈。
村上每家每户都挂上了红绳,过一路放一次鞭炮,鞭炮声就没停过,芦笙坪的烟火也没停过。大白天看不了,只听得声音,阵仗管够。
小村子平日里,哪家家里头杀了只鸡都能知晓,他这又是杀猪宰羊又是挂绳的,怕是十里八乡都要来围观了。
芦笙坪下,已经摆了好几十桌,边上就是大锅灶台,师傅正在煮着,村里老少都在,一片忙碌。小林拿了端盘上来,沈峯接过。
端盘里放满了花生瓜子、上头铺喜糖还有烟。
尹桑挑眉,这个都知道?
沈峯拉上她,到正在忙活的师傅、村妇面前,挨个请,“辛苦了........有劳了........谢谢.......”
在村子里,一家的喜事,就是全村人的喜事,大伙会放下手头所有的农事,去帮忙,从食材采购到下厨,再到最后摆上桌,都亲力亲为,不似城市里,到饭店去。他们既是宾客,又是主家,不需计划,分工明确。
主人家就要戴上喜糖,挨个去感谢。
尹桑见过沈峯太多样子。穿着西装带点禁欲的模样、人群簇拥时气场全开的模样、在床上放松下来慵懒的模样、抄家训时不耐又痞子的模样........
无论是哪个沈峯,都是让人有些犯怵的。
眼前,他端着盘,因为身高差距大,答谢时总是要弯腰,低声说谢谢,声线温和。
尹桑觉得,他那从帽子里蹦出来的头发,大概都比平时要软些。
年轻些的,操着蹩脚的普通话跟沈峯说话。
“可真高啊。”
“来我们这里,感觉好吗?”
“东西好吃吗?”
“酒好喝吧,在外面喝不到吧哈哈哈。”
沈峯点头如捣蒜,他只要是想给对方好印象,便会让人如沐春风。一圈下来,估计快把全村人都收买了。
有不会说普通话的老人,也来拉尹桑袖子。
“这个郎仔可以啊,这么高,这么俊!”
“阿桑好福气啊。”
“好舍得咧,早上我家阿灵去守门,拿了一千块红包!”
“哟,城市里来的郎仔大方咧!”
尹桑笑呵呵地,不知道回什么好。
可以说,从起床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是有些懵的。
阿嬷们也不是要她的回应,只是聚在一起感叹,又仰头看着沈峯,直笑。沈峯也不知道她们说什么,也笑。
尹桑转头看他,睨一眼,“跟傻子似的。”
沈峯毫不在意,“傻人是不是都会有傻福?”
“........”
谢过一圈,本是要等宾客来,他们迎接的,但尹桑家里只有阿嬷,平日里也没有交往别的村子的人,便免了这个环节。
这之后,新娘子就能卸下沉重的盛装,换上轻便的衣服入桌一起吃饭喝酒了。尹桑正要回家里去,沈峯拉住她,“再辛苦一下,客人要来。”
“哪有什么客人?”
“一会儿就到,累了?”他过来提着她的银冠,“我给你减点儿重。”
她拍他的手,“不至于。”
“写书也是容易脊椎有毛病,六本书写下来你脊椎还不错?”他仍旧提着她的银冠,漫不经心说。
“劳逸结合,又不指着这个养活自己。”尹桑也随口答。
这时候阿嬷跑过来,急急忙忙的模样,拉两人,“阿桑你怎么还在这里阿,去接贵客!”
“贵客?”
“都到村口了呀,快点呀。”
沈峯拉上她,“再辛苦一下。”他想,老爷子应该很想看尹桑穿上苗族的嫁衣。
村口停着一辆保姆车,车边摆着大大小小的箩筐,几个人正在往里头倒糯米,再在糯米上围圈摆上现金,红彤彤的人民币蔚为壮观。
这是山里人的礼,是贫是富都表现在礼金上。直接,心意也贵重。
尹桑眼尖,首先看见了副官,她一愣,转头去看沈峯,他微笑点头,“老爷子非要来,拦不住。”
尹桑几乎是小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