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悄悄的, 没有一点声音。
良久, 他终于回答:“是喜欢。”
比起需要, 他更多的还是喜欢。
如果说在韶王那日质问前,他根本没有去想过那些事。那他后来几日的深思,以及赵幼苓突然受伤的事,他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了自己藏着的几分心思。
什么需要, 不过都是因为有她在身边,觉得一切皆顺心。
她会笨手笨脚跟着莎琳娜学习怎么用戎迂人的炊具,她会认真仔细做着关于寻矿和冶炼的笔记,她还会忍着被一次次摔下马背造成的伤痛学会纵马狂奔,学会骑射, 学会打猎……
她拼了命地抓紧面前所有学习的机会, 就如攀延而上的藤蔓, 只要能用手抓住的地方,她一定牢牢抓紧。
她不弱小, 不悲伤, 她用自己的方法,把自己变成最夺目的存在,这就是她最吸引他的地方。
所谓的需要,追根到底,不过是还未认清自己感情时的虚掩。
那一层纸揭开后,才是他最真实的悸动。
不过, 从他想明白开始,他就没想过放手。
她那样小小一个,又吃了那许多的苦,好不容易回大胤,却似乎过得并没那么好……他见不得她受那些委屈,虽然以她的脾气,也吃不了多少委屈。
呼延骓神色逐渐从容,面对韶王,字正腔圆地说着汉话:“她还小,感情上的事她并不懂。可她吃了那些苦,受了那么多难,早就将自己磨得比旁人更成熟稳重一些。所以,她会清楚,和亲意味着什么,如果你们最终挑选了她,哪怕她不喜欢也不愿意回到戎迂,嫁给阿泰尔,也会为了责任低头,牺牲自己。”
呼延骓稍顿,又道:“我不介意她会嫁给阿泰尔。戎迂不在意贞洁,我也有的是办法让阿泰尔退让。但我看中了她,就不会希望她吃尽委屈。”
韶王听了气笑。
他堂堂亲王,贵妃之子,有权有势,走出去谁家的小娘子不会多看两眼。又不是真护不住小十一,叫人这么一说,顿时不知究竟是谁在受委屈。
“本王不知,她回了王府后,竟还吃过什么委屈。”韶王哭笑不得道。
呼延骓似乎早就知道韶王会是这样的反应,面无表情:“除了世子夫妇和赵二娘,韶王府上下谁将她放在了心上。”
韶王语凝。
仔细想想,也的确如此。他不愿骨血流落在外,所以接回了十一娘,可王府中,真正接纳了十一娘的,只有赵臻夫妻俩和二娘。余下的人,就仿佛只是将她当做了一个寄居在此的住客,崔氏……更是从未给过她好脸色,甚至几番在人前毁她名声。
这么想来,也不怪呼延骓会这么想。
只怕不光是呼延骓,这汴都城中的官员及宗亲,哪一个不是在心底觉得如此。
想到这,韶王眼睛一眯,道:“旁的事本王不管,本王只问你,你不愿十一娘被舍弃,成了和亲的牺牲品,远嫁戎迂。那你欢喜十一娘,难道日后都要拖着她,分隔两地么?”
他见呼延骓沉默,脸上的神情便越发意味深长起来:“再过一两年,她就该及笄了。青春少艾,并非只有你一人可以选择。”
自同天宴这日后,天子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大好。戎迂和亲的人选眼见着可能一日推一日,不定什么时候能挑选出来。
可还不等宗亲们松一口气,皇后突然将事情交给了太子夫妇。
如今的太子即是皇后另一亲子,戌王赵沣。这一位比废太子聪明太多,心机也多,自入主东宫起,便一步步蚕食掉了废太子从前的势力,更是与韶王的关系,始终维持着兄友弟恭的模样。
和亲一事,非同小可,交给太子来办,显然是天子极其信任他。
而这事,因与宗亲女眷们脱不了关系,因此太子妃也在其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竟是在相国寺,邀了各宗室家的女眷出来一聚。
说是聚,多半这其中还能见着戎迂的那位六王子。
宗亲们心知肚明,虽觉得不妥,可到底并没有只邀请小娘子们,各家夫人也可同行,碍于太子妃的身边,便也只好忍下。
相国寺坐落在汴都城西郊的飞霞山上。
因寺在半山腰,站在山门远眺,还能见着城中的乾湖。加之山间花木众多,一年四季皆有不错的风景,因此相国寺这儿香火鼎盛之余,不少年轻男女也常在此碰面,定下姻缘。
晨曦中的相国寺,响起悠长的钟声,迎来了大胤尊贵的一批香客们。
夫人们被留在了寺内,听寺中住持讲经,小娘子们则随着太子妃去了相国寺的另一处。
韶王府也接到了太子妃的邀请。这一次,倒是提前了一日发的帖子,兴许是担心挑不出最合适的,竟连十四娘也被邀请去相国寺。
作为陪同,一道过去的,还有魏氏。
相国寺内,十四娘走到赵幼苓身旁,低声问她:“十一娘要嫁给那位六王子吗?”
赵幼苓眼底飞快闪过不悦,一旁的赵元棠嘴角弯成优雅的弧度,含笑回道:“是十四又看上了那位戎迂王子不成?二姐能让你的,你十一姐自然也能让。左不过就是个男人,何至于伤了我们姐妹情分。”
“你……”
十四娘想叫,前头有小沙弥走来,赵幼苓手一伸,捂住了她的嘴:“我们姐妹关上门私下里怎么吵都没事,只现在出了门,人在外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十四你该清楚。”
小沙弥是来领路的。
正是满山花开的时节,山路两旁春花烂漫,缤纷绮丽。沿着这条花路走了一会儿,便能远远见到相国寺后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内青草遍地,一条清澈的小溪穿院而过,另有石榴花缀满枝头,环境甚是优美。
几个衣裳华贵的小娘子们正坐在其间言笑晏晏。
而在小娘子们不远处,局促地坐着一个青年。
正是阿泰尔。
阿泰尔今日看起来有些奇怪,挠挠后脑勺,抓抓胳膊,仿佛身下按了钉子,怎么都没法好好坐住。赵幼苓往他身上多看了几眼,这才发觉他竟换了一身汉人的装扮,大概是因穿着不太习惯,垂着头,拘谨得厉害。
呼延骓也陪在一侧,也许是有混血的关系,他穿那一身长袍,倒十分合适,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也比阿泰尔的多了不少。
赵幼苓忍不住往呼延骓身上多看了几眼,这时院子里传来了女孩轻快的声音:“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