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苓皱眉。
泰善揉了揉鼻子:“殿下那……出了点意外。”
他张了张嘴,要说的事好像不太好拿汉话讲,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阿泰尔殿下想给殿下介绍一位姑娘。殿下被烦得不行,就随口撒了个慌,说是部族里已经有了看中的姑娘。”
他看着赵幼苓黑溜溜的眼睛,到底还是坦白了:“那位殿下惯常是个倔脾气的,见骓殿下说有这么一位姑娘,便吵嚷着定要看上一看。部族里本就适龄的姑娘少,就是有,阿泰尔殿下也都见过,所以……”
找不着姑娘,他就想着找个年纪小一些的男孩扮一扮。看看一个个晒得黑黝黝的小子,再想想肌肤雪白,雌雄莫辩的赵幼苓,泰善直接就摸了过来。
赵幼苓心里打鼓,忙不迭摇头:“我是男儿,就算是阉奴,也不能受这样的屈辱。”
见她仿佛恼了,泰善面上仍旧笑盈盈的,只挂了些许的歉意,叹道:“只是作一回女装,如何就成了屈辱。你且想想,这回你帮了殿下,殿下感念你的好,之后自然会好好看顾你。如此,你在部族的日子便更不会难过。”他低头笑,“况且,我听闻,阉伶有时也会为唱曲专门做女装打扮。”
“我……”赵幼苓皱了皱眉头。
泰善原是微微俯身在和他说话,这会儿已经直起了身子,面上笑容不该,只是眼底露出几分凉意:“罢了,既然不愿,那就不用勉强。”
泰善转身要走,赵幼苓咬了咬牙:“我穿!”
她如今还要靠着呼延骓。
只是穿一次女装,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本来就是女孩……她……不算受辱吃亏。
几个妇人一直在等着他们,见人终于点了头,忙拉着赵幼苓就要去解她衣裳。
赵幼苓吓得脸色发白,余光瞥见泰善还站在毡包内,慌张地就要躲闪。妇人们只当“他”这是害羞了,扯了她们换衣裳用的布挡住,又赶走泰善,这才叫她在后头把衣裳穿了上去。
等人出来,妇人招手让她在垫子上坐下,一人捧着镜子,一人拿着梳子,笑眯眯道:“这模样长得多漂亮,要不是晓得是个男娃娃,还真是要当个女孩儿看。就是显小了一些,给她梳个成熟些的发髻吧。”
妇人们说的都是吐浑话,赵幼苓只做听不懂,老实地坐在那儿,由着她们打扮自己。
妇人们以为她听不懂,一直在不住口地闲聊。细碎的话语中,赵幼苓理顺了呼延骓和这一位阿泰尔殿下之间的关系。
的确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不错,更重要的是,这一位大概是呼延骓所有继兄弟及同母异父兄弟中关系最好的一个。关系好到小时候没少因为听到昆那帮人背后说人坏话,帮着呼延骓跟人打群架的地步。
听到妇人说阿泰尔十岁那年,一把火烧了叱利昆一个冲呼延骓抛媚眼的宠妾的毡包,赵幼苓差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她心底那些郁结,因这些趣事消散了大半。
妇人见她唇角勾了勾,忙拿生硬的汉话问了问。赵幼苓抿唇不说话。妇人们便也照旧闲聊开,只是聊的内容却从几位殿下身上转开,改成了家长里短。
赵幼苓虽听着再没之前那么有趣,也只做听不懂,看着那面模糊的铜镜,微微出神。
她上一次穿女装,已经是四岁之前的事情。
春日的桐花飘飘洒洒,她还记得她那些同父异母的阿姊们,穿着漂亮的春衫,在王府的花园里荡着秋千。
那些或美艳或清丽的面容,如若韶王府没有出事,此后几年便将穿着漂亮的衣裳,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各类宴席上,然后一个一个,嫁给她们的如意郎君。
而不用像她这样,抛弃印着宗室痕迹的名姓,女扮男装,艰难求生。
妇人开了首饰匣子,戎迂的首饰不比大胤的簪环精致,但也不是什么差的。只是赵幼苓年纪太小了一些,妇人们在匣子里挑挑拣拣,这才挑了一套看着活泼有趣的首饰,往她头上、耳朵上戴。
一边戴,一边有妇人在笑:“这模样越看越漂亮,再长几年,也不知道会生成什么模样。”
话说完,原先被赶出毡包的泰善回来了。
妇人们笑着从赵幼苓身边走开,待他走近,少顷,面露惊讶之色,一个个笑得越发开怀:“大人可得把他往两位殿下面前带一带。”
泰善闻言笑开,绕着人打量了一圈,这才催人起来,带着就出了毡包。
那一边的毡包里,兄弟俩谁也没说话,只对望几眼,各自撇开头。
阿泰尔大概是嚷够了,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灌了自己一杯水,末了大大咧咧拿袖子擦了擦嘴,回头去看毡帘,没见着有人进来。
“你跟泰善是连起来骗我的对不对?”阿泰尔有些不耐烦,“我说阿兄你究竟在想什么,真要等他们给你塞个妻子?”
呼延骓表示不想回答。
阿泰尔拍桌子:“就说我那儿,他的人就已经开始在父汗跟前动脑筋,三番几次往我毡包里塞女人,阿兄这个年纪,要是有妾还好说,没有妾,也没妻子,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底下有的是没什么脑子的蠢东西,叫叱利昆那帮人说动了心思,把自己女儿献上来,到时候叫你的毡包乌烟瘴气,连口气都顺不了。”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信,你铁定是随便在部族里扯一个出来给我看看的。”
任凭阿泰尔说再多,呼延骓都是面无表情。
他脾气向来如此,不想说的事,就是把人打上一顿,也照旧闭口不语。可偏偏这么副看着冷心肠的人,养了整个部族近百口人,身边的人年纪虽大些,可个个忠心不二。
部族里的人进出了几回毡包,案上的茶水也凉了几回。阿泰尔有些坐不住了,拍了桌子就要站起来。
“人现在都没来,你们果然是骗我的!”
阿泰尔话音刚落,余光瞥见毡帘掀开,泰善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呼延骓看着他,眉头轻皱:“来了?”
叫呼延骓说,他和泰善对阿泰尔撒的那个慌,实在是无奈之举。全然没想到阿泰尔这一次竟然死活要见到人才相信。
想着这事的麻烦之处,他方才坐着虽镇定,心头却隐隐生出了不悦,只想着大不了就动动拳头,把那烦人的弟弟打出去。
可泰善回来了,打弟弟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
泰善笑着点头,侧开身子,让出了身后跟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