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夜光像偶像剧里的霸道男主似的,在木门上重锤了一下,很是帅气地说:“我在你家门口。”
“……”电话那头静默三秒,然后挂了。
没过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黎夜光贴着门聆听,等那声音又近了几分,她便从门边挪到两扇木门的中缝靠着,双手环胸,自信地笑着。
哐地一声,门闩落地,沉重的楠木大门向内拉开,黎夜光背后一空,精准无误地摔进余白的怀中。
余白本是张开双臂去拉门,却不想胸膛忽地一热,下一秒就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却将她扎扎实实抱进怀里,黎夜光后仰着头冲他坏笑,“要我离开,还抱我?”
她乌黑的眼瞳映着满天的繁星,月色下肤白胜雪,连浅浅的呼吸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余白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黎夜光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歪着头看他,他一动不动的傻样,让她觉得他还是他。可余白瘦了一些,干净的面孔平添了几分坚毅,又让她觉得他好像不是他了。
他确实不是以前的他了,自然也不会再上当了。
这样的投怀太过熟悉,他明白自己又被她耍了。余白羞愤地将她从怀里推开,“你、你真是不害臊!大半夜来我家敲门,还自己扑过来……”
黎夜光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你在卢舍那寺就说我不害臊,难道你刚认识我啊?”
余白的脸红得发烫,好在夜深看不清,他冷着嗓音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离开前,还在c博时,要我答应你一件事,是什么事?”她突然旧事重提,余白猝不及防一下愣住了。他当然记得自己当时要她答应的事是什么,只是此刻物是人非,他的心狠狠一揪,别过脸去淡漠地说:“没什么事。”
“是……要我答应嫁给你吗?”他走后黎夜光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答案。
余白沉默了,他不想承认,却也无法撒谎。
“这话还作数吗?”黎夜光望着他问,皎洁的月色下,她期许的眼眸亮若星辰,却像锥子一样扎进他心头。
那是他曾经最纯真、最恳切的愿望,却被她践踏在地,他的真心、他的尊严都留在了那天的暴雨中,难道还能再被她践踏一次吗?
余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讥讽地反问:“当初你想要我下山修壁画,就愿意亲我、骗我。现在是为了能让我参加临摹展,连嫁给我都愿意吗?”
他天真的眉眼在此刻变得很冷,像萧瑟的寒风,像亿万年不化的冰川,却一点也不像余白。曾经的余白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眼眸,最质朴的笑,当然还有一颗最喜爱她的心,而如今,他是真的、真的,不会再喜欢她了。
“成功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重要到你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换?还是对你来说,感情根本不重要,只是你用来欺骗人的手段,如果你这次要找的人不是我,是不是也可以对着别人投怀送抱,主动献吻,以身相许?”
黎夜光眼底的星光倏然熄灭,她的指尖不可自控地颤抖起来,“你觉得我可以对别人投怀送抱?”
“你从没有喜欢过我,就可以对我这样,那对别人不也一样可以?”他冷傲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过一个人就要承受这么多,喜欢……是不可饶恕的罪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甩了你吗?”黎夜光咬牙问他。
“因为我没用。”余白满眼都是恨意和痛苦,字字诛心,“我不是你所谓的成功人士,我只会画壁画,别的都没有,所以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她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想她,每一次想起她,他既恨她,又恨自己。每一次承认自己不配都让他绝望,那种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她不懂他的痛苦,却还要再来找他,她的若无其事和故作轻松,都让余白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真是太恨她了!
黎夜光愣了好一会,才兀自笑起来,她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俩是不同世界的人,我需要成功,而你只会待在深山里,自然给不了我帮助!”
“我世俗,你清高,可你真这么厉害、这么清高,那就混出点样子啊!不要被我欺负了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你说你不配,说得太对了,你明知道我想要什么,却不能给我想要的一切,那你所谓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所以我不会后悔甩了你,因为你确实不配!”
黎夜光最痛恨的事莫过于所谓的清高,从小到大她都不懂,为什么他们明明很努力,也比别人优秀,却不愿意让自己过得好,也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幸福呢?
为什么要用所谓的清高,用所谓的无私,让大家都不幸?
余白的眼眶都红了,“既然我配不上你,你干嘛还要来找我!”
“因为你只会画壁画。”黎夜光冷冷地说,“你最好永远画下去,否则你什么也不是。”
从小她就明白,倔强要强的人往往没人疼爱,但被爱终究短暂,坚强才一辈子受用,她即便得不到爱,也不会脱下盔甲,因为她始终要一个人战斗。
一个战士永远不可以让人看到软肋。
第四十六章 错过余白,一生空白
part46
后悔是因为有路可选而没有选,不后悔并不是对现状满意,而是当时无路可选。
——《夜光夜话》
第二天清早,公鸡打鸣,黎夜光就醒了。
她一夜没睡踏实,却也没什么困意,索性起床刷牙洗脸,又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弄完这些还是没人起床,她着实无聊,便溜去工作室参观了。
工作室的设备比c博修复中心还要齐全,几张长桌贯通工作间,上面是各种画稿和颜料,其中一张是玻璃面的拷贝台,是给学徒练习勾线用的。黎夜光走过去看了一圈,没有一个勾得比余白好,她轻哼了一声,虽然余白这家伙把她气得半死,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厉害。
余家教学严谨,工作室四周的墙壁都是仿古的泥面墙,学徒上墙练习作画时便可以体验到真实壁面的绘画效果。墙上的壁画都已着色,一眼看去五彩斑斓,很是好看,有北魏的粗犷简约,也有唐代的精细华丽。黎夜光顺着墙边走边看,大概是因为墙壁转角难以伸展手臂,不便作画,所以临近转角,即便还剩一尺多宽的墙面,上面已无任何色彩。
就在她目光从转角溜过的瞬间,却倏然被定住了——
在两墙转折的夹角处,竟勾着一铺极为精妙的水月观音像!
无色的线稿中,水月观音悠然地倚靠着山石,微微仰头望着天边的云月,身后是竹林环绕,身前是流水淙淙,朵朵莲花在水面静开。水月观音眉目祥和,似乎在赏月,又似乎在凝思,意境清雅脱俗。
“你也看得懂壁画?”季师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黎夜光因为沉迷画中,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淡淡地说:“水月观音唐代宫廷画师周昉所创,相传可以消灾避祸,不但在我国民间广为流传,还传入了朝鲜和日本。”自打从卢舍那寺回来,黎夜光就潜心研究了好一阵佛教艺术,可谓十分爱岗敬业。
这下吃惊的人成了季师傅,虽然脸上面无表情,但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知道的还不少……”
“这是余白画的吧。”黎夜光专注地欣赏壁画,毫无察觉地扬起嘴角。
“看得出来?”季师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