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筵安抚着她:“不要害怕,冷静下来,会有办法的。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被他们抓到的?”
白秋小声地一边回忆一边回答道:“刚才下雨了,我正在一个咖啡店外面屋檐下站着避雨,突然走过来一个很高很帅穿着也很体面的白人年轻男生和我说话,我对他的外表很有好感,觉得他谈吐也不惹人讨厌,看上去不是坏人,又赶上下雨,心想反正也要等雨停,就和他交谈起来。”
迟筵在心里点了点头,好的外表的确具有蒙蔽性而且更容易接近别人,让人难以拒绝,白秋说得很诚实,确实是她真实的反应。迟筵想起自己见过的吸血鬼,无论是亚历克斯、西蒙,还是格雷,甚至是那夜鲜血宴会上极目所见的所有男女血族,无不拥有一副优秀出色的外表。而从时间上来看,下雨时自己应该正是自己在教堂里参观的时候。
白秋继续讲道:“我和他聊了一会儿,看雨渐渐小了,就想和他告别。他却提出他手机没电了,请我领他去一个地方,我有点迟疑没立刻答应,他就从钱包里拿出了他的学生证,说他是悉尼大学的学生,不是坏人,真的是手机没电了又和朋友约在那里见面。我看他拿出学生证就不是那么怀疑了,而且用地图搜那个地方离我当时在的咖啡店很近,确实比较难找,就答应带他去了。”
“那个地方很偏,而且天也暗了,周围的街巷都没什么灯。到了附近我就有些后悔,给他指了大概方向后就想走,他在这时候问了我一句话。你知道我英语不是很好,当时没有听清楚,以为他是问我有急事吗之类的,我急于脱身就随口回答了是。结果我刚回答完眼前就迅速出现三个人把我围住,然后他们和之前来找我带路的那个男生就都慢慢变成了你刚才看见的那个鬼怪一样的样子。我吓得不行,想跑,可是他们力气很大,速度又很快,像能瞬间移动一样。我一个人根本逃不过他们四个人。再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开始轻轻颤抖,显然还没从那种惊惧的感觉中缓和过来。
迟筵安慰了她两句,解释道:“他们是低级的吸血鬼,獠牙长出来化成血族时的样子就会比较恐怖,和伪装成人类时的样子截然不同。越高级的吸血鬼血族模样和人类模样就越一致。”
这些信息也是叶迎之告诉他的。比如那天晚上他被亚历克斯他们围住的时候,级别较高的亚历克斯和西蒙他们的样子几乎没太大变化,但另外三只低等吸血鬼却也变成了那种脸色青白獠牙突出的样子。他猜想艾默尔亲王那种级别的每次吸他血的时候大概除了伸出獠牙,其他外表已经什么都不会变了。
“你怎么会在哪里的?”白秋小声地问着他。
“我出来旅游,那条路是我回旅馆的路。没想到正好看见你被他们拖走,结果寻求援助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
“还连累了你,真是不好意思。”女孩的声音里有着愧疚,还有一丝悲伤。她大概是对他们的未来很悲观。
在大洋彼岸的异国被一群算不上活着的吸血鬼劫持到不知名的地方,真是想想就很糟糕。
“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们?”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虽然明知道同伴也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应该只是为了吸血。”迟筵宽慰着对方,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比单纯的吸血更为诡异,如果只是强行吸血、吸血后消除记忆放他们走的话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放宽心。”他喃喃着,“被吸血也没那么可怕,只是被刺入的时候有一点点痛,后面就还好,忍忍就过去了。”
其实正如他之前对叶迎之说过的,被艾默尔亲王吸血时其实很舒服,但是一般情况下他都不肯承认这一点,好像承认了就是对那只吸血鬼屈服了一样,他才不肯做毫无骨气的、单纯沦为吸血快感的奴隶的人类。而且针对这一点他也不敢向白秋打包票,毕竟叶迎之也说过被越高级力量越强大的血族吸血快感就会越强烈,被低级血族吸血的感觉未必会像被艾默尔亲王吸血时一样好挨。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尽量安抚自己的同伴保持镇定,不要过于恐惧。
从这点来看,人类的确是比火锅烤鱼之类的食物高级许多,至少火锅从没挑剔过吃他们的人类。他在心里自嘲地想着,试图以此来缓解对未知的紧张。
“……你被吸血鬼吸过血吗?”白秋轻轻问道,“不,我的意思是说感觉你对这些懂很多的样子。”
“是,我被吸过血。在索菲斯,有一只吸血鬼吸过我的血很多次。”迟筵并没有尝试隐瞒,很诚实地回答道。
“索菲斯也有吸血鬼?”白秋抽了一口气,“你被吸过很多次血?那你怎么不想办法跑走?直接跑回国也可以啊。”
“他是吸血鬼里比较强的,不太好对付。而且被他吸血也算是形势所迫下我自愿和他达成的契约,是有期限的。”当时艾默尔亲王的确给过他选择,不接受约定,独自离开;或是接受约定,带江田一起离开。虽然他是被卑劣的血族诱骗至那里别无选择,但是答应那个约定的也是他。
想起往事,迟筵还是有些意难平,他苦笑一声:“……我也不想添麻烦,觉得忍一忍就过去,所以就这样了。”
白秋闻言有些惊异,对他轻声道:“原来是这样,说真的,我很佩服你。如果是我遇到那种情况,大概宁愿鱼死网破也忍不下来。”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迟筵心里隐隐的明白,却从不敢承认,更不敢说出来——他会这样做,会选择忍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本能地不反感艾默尔亲王,不反感他的亲近,不反感他吸他的血,也不反感他舔舐他的后颈、将自己的津液渡给他。虽然他至今都没有真正见过艾默尔亲王的样子,但是他是本能地愿意接受他的亲近的。
想象一下如果提出这个约定的是亚历克斯或是今天劫持他们的那些吸血鬼……只要想一下他就要疯了,满满都是生理心理上双重的厌烦和抵抗。那样的话他大概不会像面对艾默尔亲王一样有韧性。
迟筵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可是他甚至不肯承认艾默尔亲王的特别,更不会去思考其中的原因。
就在这时迟筵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轻轻推了白秋一下,两人同时默契地噤了声。
很快脚步声就到了门前,迟筵听见开锁的声音,接下来门被推开了,两只吸血鬼走进来分别按着他们往出走。
迟筵感觉他们走了不太长的一段路,还上了许多台阶,又下了几个台阶。周围不再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而有隐隐的喧闹声传来。喧闹声越来越近,最终就在他的耳边响起,而按着他的吸血鬼也停住不动了。
迟筵感到自己被推上了一个高出平面的台子,他站立不稳,只能勉强半跪着稳住身形,四周突然爆起了嘈杂的欢呼声。
下一秒他眼前的黑色胶布终于被人揭去了,双手却还牢牢捆着。
光明骤现,迟筵不适应地闭上了眼,缓了片刻才眯缝着一点一点睁开。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椭圆形的大厅,大厅四壁都燃烧着烛台,蛋形微微向上隆起的穹顶上悬挂着一个样式古老的圆枝型大吊灯。大厅四周站着许多吸血鬼,他们穿着礼服,脸上却戴着形状或夸张或诡异的古怪半脸面具,面具大多是白色的,仿若一张张苍白的人脸。大厅的光线很暗,光影跳跃,映射着一切都影影绰绰的,犹如一幕荒诞滑稽剧的剪影。
大厅中央有一个椭圆形的平台,比四周高出约半米的高度,迟筵如今就在这个平台之上。他旁边站着白秋,白秋的左侧还有九个人,肤色各异,但都年轻,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们在平台上站成一排,迟筵用余光暗暗瞥了一眼,白秋左边那九人都面色呆滞、目光放空,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反应。
迟筵掉转目光看向了地面。平台之上刻着繁复的花纹,好像某种有生命的图腾,那些纹路深深地凹下地面,形成线条顺滑的通畅连通的凹槽。
他的心里突地有了不好的预感。仿佛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他注意到了映在地上的影子,站在他右后方的吸血鬼手里拿着一柄长而尖的东西。迟筵微微偏了偏头,努力去看,勉力辨认出那根东西是一根尖锐无比的三棱形锥子——虽然名字相似,但这东西可和小学初中数学课堂上教学用的三棱锥大相径庭,这是一把锥子,锥口却是三棱形的,如果迟筵没猜错,这个设计应该是为了便于放血。
他生出了一身的冷汗,本能地感到了恐惧和生理性的不适。他觉得不寒而栗,如果真是他猜的那样,那可比被某只吸血鬼吸血还要可怕多了。甚至他们都可能没命。
高出的平台是一个祭坛,身后的吸血鬼是刽子手,而他们,都是祭品。
诡异的,血族的献祭。
有一个穿着古老而繁复的宫廷服装的血族站到了平台的前面,还是高声唱一支曲子。曲调诡魅华丽,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迟筵只觉得有枯冷的气流穿透了他的灵魂,几乎要将他的灵魂都冻住。他仿佛嗅到了死亡的冷寂的味道,只想就这样永远在沉寂冷阔的墓地中沉睡下去。
这时候他的后颈跳动了一下,隐隐泛出些许灼热麻痒的感觉。那是艾默尔最喜欢咬的一块皮肤,他总是喜欢从背后搂住他,再低头从那里将獠牙刺进去。
迟筵浑身一凛,偷偷打量左侧的人。那九个人的表情已经变得更麻木了,连白秋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空洞无神,仿佛被人吸走了灵魂。
吸血鬼吟唱的曲子再也无法影响到迟筵,他却觉得每个音符都像敲响的丧钟,预示着他们死亡的临近。吸血鬼手上的三棱形锥子犹如跗骨之俎,迟筵无比恐惧又不能自已地想象着那把锥子洞穿自己的身体的感觉。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想死,他得想办法自救。
他率先尝试了一种可能有些愚蠢却温和的方法,至少这方法在面对亚历克斯的时候是发挥过效果的。
趁着曲子的间歇,他偏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对站在他右后方的吸血鬼道:“你们不能动我,你们知道艾默尔亲王吗?”
迟筵看见那名吸血鬼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低头看着他。
他们知道,好像有戏。迟筵动了动喉咙,鼓起勇气道:“放了我,我是他的情人。”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说出最后那个词的时候他都克制不住地感到羞耻和脸红。
离他们较近的下方的吸血鬼群中却发出了一阵阵压抑的闷笑和嗤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最荒诞的笑话。
迟筵又忘了,吸血鬼们的耳力极好,他自以为的低声,那些站在下面的吸血鬼却全能听见。
第81章 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