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厅里充斥着小孩子的欢笑和尖叫声,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在不知疲倦地追逐打闹。迟筵点了两杯热饮请唐老在靠窗的位置坐了。
唐光远扫了一眼他胸前的小瓷瓶:“那个东西一直都在?”
迟筵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迟疑道:“……如果您是为‘它’来的,那么还是不劳烦你了。我已经想清楚,既然是我招惹他在先,那么就该负责到底……他一直待我很好,帮我挡了许多灾祸,就算哪天要取走我的性命,我也认了。”
古人信奉鬼神,为求庇佑甚至常用活人做祭品。奴隶制时代人牲普遍不提,封建社会里这样的例子也有不少,《西游记》里耳熟能详的一节便是鲤鱼精充作灵感大王,向附近百姓索要童男童女作为供奉,顺则佑他们风调雨顺,不顺则要他们家破人亡。
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又是天生邪性的命,得叶迎之护佑多活一日是一日,除了自己以外却没什么可以供奉给他的。
何况……这三个月自己是意识清醒的,叶迎之他……也很好。
唐光远听了大皱眉头:“你年纪轻轻,正是最好的年龄,怎么能有这么得过且过的老朽的思想。人活在世,就是与天争命,你这个年纪却这样消极无为,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怎么想?”
迟筵被他说得一怔,想起外婆在世时带他走访四方道观寺庙求人拜佛只为保他性命的辛苦,不禁也觉得十分羞愧,但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也不是这样的,叶迎之他是不一样的,如果是被其他的缠住,我也不会这么轻易认命。”
叶迎之和其他鬼怪到底不一样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对他好?对他好虽然是确实的,但最初时明明迷惑了他的心智欺骗他在先,如果是其他妖魔鬼怪如此作为,他现在肯定是胆战心惊依然极力要摆脱对方,说不定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但是对叶迎之似乎就能轻易谅解,最初醒悟到事实的惊惧过后就自然地接受了和对方一起生活的状态,好似灵魂深处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迟筵拿出叶迎之的话回唐光远:“聊斋里也有聂小倩,他说要做我的小倩的。”毕竟是当着外人,说完后他便情不自禁红了脸。
那日在别墅书房里到最后唐光远已经意识模糊,只隐约知道是这年轻人答应和那东西回去那东西才放了自己,让自己捡回一命,却并不记得其中细节。但如今一看迟筵的神态表情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和那东西分明已是那种关系。
第28章 出行
老爷子不由长叹一声:“红颜枯骨,画皮美人。你又不是看不清那皮相下是什么东西,何苦被它迷惑枉害了性命?”
迟筵摇了摇头。叶迎之凝出的实体模样和他生前别无二致,又没变成狐媚子刻意勾引自己,何谈自己被他迷惑一说?他说他不会害他。
迟筵也知道凡人尚且会轻易打破誓言,遑论鬼话连篇的鬼怪,但他想试着相信他。
他二人一个痛心疾首一个执迷不悟,迟筵虽然依然感激老爷子试图救他性命的情谊,最后也只能各自告辞离开。
没想到三日后唐光远又来了。
他叹道:“你执迷不悔,我自然也不会强求。这个地址给你,这是我师门所在,轻易不会外传。你如今邪气入体,现在那东西在不觉得有什么,但恐怕轮回转世也消不掉,还会招致邪异妖物,这辈子也有可能给身边同事朋友带来晦气。我能力有限,这点也帮不了你,你要是有空就去我师门一趟,消一消这些晦气。”
迟筵确实很怕会连累到别人。他是天生被鬼怪纠缠的体质,如今不过是由以前被许多那种东西窥伺变成了只和叶迎之一个在一起生活罢了,他也不在乎唐老爷子说的什么邪气入体牵连下辈子之类玄之又玄的话,但他担心自己这样与鬼同居真的会给身边人带来晦气。
唐老爷子给的那个地址不算远,就在邻省,但隐在山里可能不太好找,但无论如何有三天时间也够来回了。
他回去和叶迎之提了这件事,叶迎之也没反对,只说“你想去就去吧,我陪你”。
迟筵准备借一个周末再请一天假过去,订车票的时候很是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叶迎之买票。不买票总有一种逃票的心虚感,况且叶迎之也没地方坐;买票的话其他人看来那个座位是空的,若是人多座位紧俏说不定也有人会坐,叶迎之还是没地方坐。
自己带着叶迎之去道观去邪气去晦气好像也很奇怪。
他试着和叶迎之打商量:“迎之,你留在家里等我好不好?我带着骨灰,不会有事的。”
然而叶三公子并不同意,这事也暂时搁置。
迟筵本来还在拖延,过了几天却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同事小王重感冒住院;刚刚和他对接完工作的隔壁组李姐下楼的时候崴了脚;以及前天下班时碰见刘哥带着读小学的儿子,他和小孩子随便说了几句话,今天上班就听刘哥唉声叹气地说儿子考试居然没及格,小学都不及格可该怎么办……迟筵都有些担心是自己连累他们沾了晦气。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和舅舅通话时得知他前段时间居然在公司突发高血压昏倒的消息。在迟筵印象中舅舅一直是一个身体硬朗几乎从不休息的实干家,生病住院这种事在他身上极少发生。杜明京在电话里还说没大事,他现在已经出院了,让他不用替自己担心。迟筵却不由得在心中嘀咕,自己和舅舅虽然一年见不了几面,但毕竟是血亲,会不会是自己的晦气也影响到了舅舅?
这个星期正赶上单位事情不多,他就在周五请了假准备去唐老师门一趟。
他最终决定自己开车去,虽然累一点但是更方便自在,叶迎之也能有位置坐。
为了赶时间,迟筵周四下午就出发,估摸着晚上十一点前就能到当地,歇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能出发去找那个地方。
叶迎之心疼他连续开车,趁着夜色道:“你休息一会儿,我来替你。”
迟筵十分疑惑:“你不是不会开车?”
叶迎之“唔”了一声,道:“虽然没有驾照,但是我也能让它动起来。”
迟筵考虑到对面司机如果不经意间看到他们这俩车后会产生的心理压力,虽然也很心动,但还是拒绝了三公子的好意。
在外一个人订一间双人间未免太奇怪了,晚上住宿时迟筵自然地要了一间大床房。叶迎之跟着他进房间转了转,坐在床边把两个枕头向中间拢了拢,似乎对此安排还很满意。
他们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买好食物就按照导航向唐老爷子给的地址驶去。沿着盘山公路开了半天,车子到了一个村子后前面就没路了,只能步行。向村人打听村民们倒是都知道进山再走半小时左右有一个很大的观,并给迟筵指了方向。
唐老爷子之前向他简单介绍过自己的师门,他们也是从道教中演化出来的,但更注重阴阳术法的修炼,因此不算道士,而是术士。下午三点迟筵才终于看到目的地。唐老爷子的师门源于道派,建筑布局和讲究和道观有许多类似之处,底下村民也都称其为“道观”,整体风格却偏向徽派建筑,青瓦白墙,有一种素朴的美。
外面的大门虚掩着,迟筵还是轻轻扣了扣,等待人前来。
趁此机会迟筵小声对叶迎之道:“迎之,你在这里等我。你跟着进去被人家发现了被收了怎么办?”
思及此他又觉得不安,指着不远处一片小树林道:“你还是躲远一点好,林子里阴,你就去那里等我好不好?”
叶迎之望着他低低笑了两声,举着手退到了林子里,笑着应道:“好,我保证不被那些人逮到。”
三分钟后可以听到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打开了门,他看到迟筵后脸上流露出明显的诧异。
迟筵连忙解释道:“我是唐光远老先生介绍来的,他说我身上沾染了不好的晦气,来这里可以有方法消除。”
那中年人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连连点头道:“师叔和我们提过的,您请进请进。”边说着边将他请进去。大门在他们身后无声阖上,严丝合缝。
听中年人说迟筵才知道唐光远此时正好也回来了,中年人带他走了十分钟将他领到靠后的一个偏厅,端上茶水请他坐下稍事歇息,说自己去请师叔和师伯过来,说完就转身离开,轻轻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