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氏只想着在老侯爷面前踩他的痛处,让老侯爷更加厌恶二房,她答应婉才人要做的事情才好做,却没想到程祈宁突然这么反问了一句,倒有些措手不及。
定然是不能说喜欢的,祝氏道:“我又不喜画作……”
话还没说完脸颊忽然多了些凉意,祝氏伸手一摸,五指间就渗透开了黑色的墨迹。
苏老太太正拿着沾了墨水的毛笔往祝氏的脸上甩墨滴子:“话多,真烦。”
祝氏的笑容僵了僵:“婆婆您这……”
老侯爷眼下神色很是不悦,对祝氏道:“先出去吧,她现在又不识得你。”
祝氏愤愤咬唇,走了出去。
老侯爷看着祝氏离开,又转身看了眼苏老太太与程祈宁。
祝氏的话不是毫无作用,刘执夙的事情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心病。
老侯爷心里其实是不信自己的夫人的。
程子颐自幼就在作画上展现了天赋,按理说是件令人欣喜的好事,但是这件事却是老侯爷对苏老太太起了疑心的开端。
毕竟刘执夙就是大楚王朝最有名的画师。
若不是那时候在刘执夙出京到各地采风的时候他趁虚而入,对年轻时候的苏老太太死缠烂打,才能与苏老太太订下婚约。
若是刘执夙当时没有离开韶京这么多年,苏老太太未必能成为他的夫人。
苏老太太年轻时候,既有秀妍之姿,又负才名,他那时候是真心喜欢她,在刚娶她的时候,也曾承诺过了要与苏老太太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是婚后,见苏老太太陪嫁的嫁妆里还有刘执夙的画作,老侯爷的心里就插进去了一根刺,当时虽未发作,却在等到了刘执夙回京之后,与苏老太太产生了矛盾。
他觉得自己真心爱着苏老太太,苏老太太心里的人却是刘执夙。
后来发现了自己的二儿子程子颐作画上的天赋,更是压垮老侯爷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老侯爷看着自己与苏老太太的三个儿子就觉得别扭。
他觉得那些都不是他的骨肉。
所以他一连纳了几房小妾,又生养了两个庶子。
与苏老太太也生了嫌隙。
嫌隙虽生,但他与苏老太太还是又有了一个女儿,就是萍姑。
初时他以为萍姑是自己的孩子,然而不久之后又发现了苏老太太曾经瞒着他去与刘执夙见过面。
萍姑出事,就是因为他看见了萍姑在凌霄峰与刘执夙相谈甚欢,心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冲动之下,做出了杀女的举动。
而苏老太太受了太大的刺激,就疯了,一疯疯到了现在。
旁人只知道苏老太太是因为爱女心切,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疯了,可是老侯爷知道,她是被他逼疯的。
没有他,她早在年轻的时候就会嫁给刘执夙,幸福美满一辈子。
所以老侯爷心里头对苏老太太有愧,才会在长子死后,将程子颐叫了回来。
就算他觉得程子颐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愿意将自己的爵位传给程子颐,就算是对苏老太太的补偿了。
在程子颐回京之前,老侯爷心里想得好好的,他会因为苏老太太的缘故,勉强好好对待二房。
但是他料错了自己的脾气,每每看见了程子颐,或者是二房里的其他人,他心里便会再扎进去一根刺。
尤其是程祈宁……
程祈宁同苏氏有一处长得很像,就是两颊上的小酒窝,笑起来的时候才能看见。
可惜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自己的夫人开怀笑过了。
苏老太太似乎是看见了老侯爷的动作,扬手挥了挥手中的笔,黄豆大的黑色墨水立刻溅到了老侯爷的衣领上。
“你也走,都走,我只要萍姑陪着我!”苏老太太嘻嘻笑道。
老侯爷一愣,脸上再度挂上了苦笑,苦笑了很久,却是没有走。
苏老太太手里又多了个砚台,她挥了挥:“再不走,再不走我用砚台打你。”
见老侯爷不动,苏老太太立刻用力扔出去了自己手里的砚台。
对准了老侯爷的脑袋,用尽了力气扔了出去。
程祈宁没想到自己的祖母真的会把砚台扔出去,心头一跳,迅速地拉住了苏老太太的手想要拦住她,但是却晚了一步,眼看着那个砚台就要冲着老侯爷的脑门砸上去了。
老侯爷的脸上始终挂着苦笑,却是在砚台要打到他的时候,偏了偏脑袋,让砚台砸到了墙上,碎成了几瓣。
他站起身,看着正因为没有打中而显得有些郁卒的苏老太太的脸,老侯爷的心中苦涩,轻声叹道:“我怎舍得让你背上杀夫的名声。”
言罢负手离去。
背影显得有些萧条与落寞。
老侯爷离开之后,苏老太太的身子有一瞬间的瘫软,很快脸上又挂上了疯疯傻傻的笑:“萍姑继续画我,坏人都跑了。”
程祈宁看着自己的祖母,红唇微启,但是想问的话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问了恐怕自己的祖母也不会说。
若是祖母是在装疯,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