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大概已经是晚春时节了,桃树上没有桃花, 只有翠绿的叶子肆意生长, 偶有风吹过,带起一阵碧浪,远处有海涛声响, 此地大约是个海岛。
可能是人到一定年纪就会多想,我不知怎么想起了陷空岛上郁郁葱葱的碧树,和那股风里总也挥不去的鱼腥味。
我忽然不是很想立刻离开。
我这个人一向不会刻意去回忆往事, 就像不去记自己活了多少年, 回忆让人软弱,往事让人沧桑, 然而也许是天气太好, 风景太妙,我像个不听医嘱的病人,在结好的伤疤上又挠又抓, 把许多以为已经忘记的事情又一股脑地记了起来。
也是到这个时候, 我才惊觉自己的记忆力极好,即便是去回想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也清晰得像是昨日。
我闭上眼睛, 任由自己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就哭了。
哭着哭着就睡了。
好在梦里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追到梦里让我再哭一场。
我是被一个少年叫醒的,桃树不高,那个少年伸手推了推我,好奇地说道:“你是师父带上岛来的吗?你怎么进了奇门阵里?”
我从桃树上跳下来,那少年发现了我脸上的泪痕,顿时就笑了,说道:“还哭了,你怎么不知道喊几声,刚才我们都在外面。”
我擦了一把脸,不准备在这里久留,含糊地说道:“一时忘记了。”
少年又笑了笑,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敷衍地说道:“我叫戚大,十岁了。”
少年说道:“我比你大七岁,是你的大师兄,我叫曲灵风。”
我点点头,问道:“对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年有些惊讶地问道:“师父带你来的时候没跟你说吗?这里是东海桃花岛。”
哪里都有东海,这人说了跟没说一样,我不准备跟他废话了,把两只变大的鞋脱掉,几步飞掠了出去。
少年惊叫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怎么又进奇门阵里了?”
他话说晚了。
我都掠出去好几步了。
然后就被困进了奇门阵里。
我先前很有一些不以为然,觉得奇门阵法只是一些骗孩子的把戏,哪怕真有诸葛武侯的本事,我走不出奇门阵还飞不出了?只要飞得够高,再乱的路也能走通。
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奇门阵不仅弄得像个迷宫,还能让人迷失方向,我明明是照着桃林外飞的,却往往飞到一半才发觉方向错了,就算闭上眼睛一直向前,也会在不经意间被转了方向。
飞得再高也一样。
这是阵法?这是仙法吧?
我落地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
任谁被从黄昏困到半夜心情也不会好的。
我在大声嚷嚷叫人来放了我和继续破阵之间没什么纠结地选择了后者。
倒不是怕丢人,我只是觉得这个奇门阵应该还有可操作的余地。
比如拔树。
假如此地主人用什么天外玄铁之类的东西来布阵,也许我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但他用来布阵的是桃林,正面破阵不成功,难道我还不能使点诈了?
天皇老子也没有这个道理。
我很是心安理得地拔了一路的树。
有可能是我对阵法一窍不通的缘故,我走了很多冤枉路,拔了很多冤枉树,最后阵法破掉的时候,整个桃林已经被我祸害掉了一大半。
好在我到底是走出来了。
桃林外就是海岸边,一地的沙子掺和着贝壳,带着咸味的海风迎面而来,海涛声吵得人耳朵痛。
我这才注意到刚才在桃林里的时候,海涛声是很小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见那片桃林除了用来困人,大约也有隔绝声音的作用。
我动了动耳朵,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礁石。
礁石上立着一个人,是个二十六七的青年。
海上明月夜,似是仙人来。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青年执箫而立,青衫玉带,容色极美,面色也冷得不似凡人,我看了他多久,他就看了我多久,良久,他道:“阁下毁了我一片桃林。”
我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有些心虚起来。
我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以后会赔偿你的,但就算这是你家门口,也不该无缘无故让人陷进去,还不许人自己找路出来。”
青年道:“这片岛屿是我的。”
我觉得好笑,道:“你还买下这里了不成?”
青年冷淡地说道:“有契书为证。”
我顿时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