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噗嗤就笑了:“大嫂子把这说得怎么这么俏皮,这和亲自古都是悲苦的事。”
王张氏也笑了,又叹了口气:“就是这么说。偏偏皇上正好也要在公侯府的小姐们中挑一个去鞑靼那边和亲,那昂得鲁这也和亲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说到这里王张氏瞧了眼黛玉。
黛玉听着话里有话,再一瞧王张氏的眼神,似有深意,心跳了起来。可却不说话,只听着王张氏继续往下说。
王张氏瞧着黛玉,之前肚子里准备的话有些说不出。前面铺垫了那么多,不过是想冲淡些说亲的味道,现在倒觉得给冲得没了,这媒人不好做了,憋了半天,王张氏问出:“达大人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黛玉的脸红了,眼睛躲闪。
“妹妹,我是真心问你。你这一门心思想往西边去,达大人他们正好是从西洋来的。你若是个男了,跟着一道走也就是了。可妹妹咱们做女子的哪能就这么走了。我们老太爷和老太太便想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你打着和亲的名头,嫁了达大人去西洋。要是那鞑靼国那种蛮夷,嫂子断不会跟你说。可是嫂子瞧这达大人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人,且他们那是只娶一位妻子,断不会再有别的。嫂子才动了这个心。妹妹,你若是觉得不好,就当嫂子没提。可断不能委屈了你。”
王张氏这番话可是肺腑之言,黛玉怎么能不懂。就算前面和亲的,也不过是给个台阶。若拒了和亲,旁人不能说什么。若是答应了,怕是日后还能像咏明妃那样咏自己。
王太师、王老夫人、梁大人、梁夫人为自己操碎了心,自己再不领情,那可就太过分了。再说父母托梦就是要自己往西边去,这样子不正好成全了自己。
到于达西这个人,黛玉知道这是位正人君子,若跟着去了断不会为难自己。只是怕达大人可不是真心愿意的,是为形势所逼吧。黛玉轻轻叹了口气。
瞧着黛玉叹了气,王张氏估摸着黛玉不乐意,便道:“我知道了,回去就跟我们老太爷和老太太说。”
黛玉低着头,声音轻着:“大嫂子,是不是我若是嫁了达大人,甬城的海禁就能开?”
“是吧。”王张氏这可不敢确定,可黛玉这么问了,那回去就得跟王济之说,这海禁可得开。人家林姑娘可是把终身的幸福都压上了。
“大嫂子,我有个要求……”黛玉抬起了头,看着王张氏。
“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只要能做到的大嫂子一定帮你办了。”王张氏信誓旦旦,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事也不大,就是这……”黛玉眼睛又垂了下去,面色微红,略为难堪,“婚事眼下不办,等到了西洋以后再说。”
王张氏明白了,这可不是害羞,是觉得对不住那位达大人了。林姑娘看不上达大人,也是,谁让这达大人还要考虑,给逼成了那样才肯答应。活该!
回了太师府,王张氏就把这跟王济之和王老夫人说了。
王济之一听就击掌叫绝:“好,看不上才好呢。这样子也好,若是这一路上那位达特使对林姑娘不好,这婚事自然不用结了。也让那位趾高气昂的达大人,受受冷淡才好。”
“哎哟,那老太爷可得多派些人保护林姑娘。你们这些男人可都是见个略有姿色的,就跟猫见腥似的要扑上去。”王老夫人叫了起来。
王济子摇了摇头:“又在胡说什么。什么男人都是,我是吗?”
王老夫人忙道:“老太爷自然不是了。我这不是怕林姑娘受委屈,瞧着那孩子就招人疼。”
王张氏低下头偷乐,侍候的婆子丫环也一个个忍着笑。王济子目光一转全看到了,又不好发作,“扑哧,扑哧”吹得胡子一扬一扬的,往书房去了。
不办婚事的事,隔天才由梁构亭告诉了达西。达西没想到不用自己开口,还省得麻烦了。这婚事就是为了把林小姐带到西洋的借口。怕这不是王济之和梁构亭的意思,是林小姐的意思。
梁构亭看着略显吃惊的达西:“有件事,还得达特使操下心。”梁构亭瞧着达西,也不能咱们一个女子就这么随便给了你。
看达西专心在听,梁构亭继续道:“这事就是仙逝的林大人林公夫妇留给林姑娘的财产,这也是林姑娘的嫁妆。之前由荣国府保管,既然林姑娘要跟着达特使去西洋,自然得由林姑娘自己保管了。”
梁构亭自然知道这事是个麻烦事,要人家把嘴里的肉再吐出来,那可是不容易。且瞧着这位怎么办吧。若是办不成,也能煞煞这位洋大人的气势。
达西自然同意,这本来也是他想做的:“梁大人,这个可有单据?”
“这个恐怕你得去问林姑娘了。”梁构亭摆起了架子,都我帮你做好了,还要你做什么。
达西明白,唇角翘了翘,不就是想看自己笑话,也不在意:“梁大人,甬城海禁的事还得请梁大人多操心。若是季风过了,怕就得明年才能起程。广济庵到底狭小简陋,林姑娘住得也不舒服。至于林姑娘名下财产的事,我自会负责。”
梁构亭的嘴张大了,哎哟,这一同意婚事就厉害起来了。还没成亲呢,谁承认你是王太师弟子的女婿了。再说林姑娘看不上你,别得意了。
达西站了起来,冲梁构亭欠了欠身,便去了广济庵。
黛玉没想到达西会来,按着规矩,订了亲的是不能见面。达大人来,且这么光明正大,这怕是昂得鲁的习惯了。黛玉坐在窗下的炕上,没请达西进来,只让紫鹃去问达西有什么事。
紫鹃便挑了帘子出屋:“达大人,姑娘让我问问有什么事?”
“梁大人已经把林小姐财产的事跟我说了,我只想来问下可有单据。”达西目光看着窗户透出来的黛玉影子说。
紫鹃便转了屋去跟黛玉说。
黛玉想了下,这事事关重大。自己日后也是要去西洋的。总不能到了那,还一味守着这里的规矩。都说入乡随俗,到了那里自然得按那里的规矩办事。现在不好请达大人进来,可话还是能说的。便对着窗外说:“这事有劳达大人了,当年爹爹是给了我份单据。只是现在还有件事,紫鹃一家子、春纤的契据还在外祖母家里。少不得按着他们的意思,是留在贾府还是走。若是走,就得赎了出来。这些都得麻烦达大人了。”
“林小姐可以先抄一份把单据给我,回头让人送来就是。”达西欠了欠身就走了。
紫鹃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就能走了。”
“是呀,你回头去问问你老子娘,还有富贵。怎么好怎么来,可别怕麻烦。现在可是达大人在管这事呢。”黛玉促狭地道。
“姑娘这就会使唤上人了。”雪雁笑了起来,“不过我看达大人倒是能帮得了咱们。以后是不是得喊姑爷了?”
春纤也问:“那以后是喊达姑爷吗?”
“你们就混说了,是不是眼下我管不得你们了。”黛玉扭过了身,又羞又恼道,“你们以前怎么喊以后还怎么喊。”
单据,黛玉抄好了一份就让春纤送了过去。春纤也不从庵门出去再进广济寺,直接就到坏了的那堵墙看达西是不是在。要是不在,再从大门那走。
达西倒是在。春纤知道自己是代表黛玉的,也不敢毛躁,先规规矩矩福了福,垂着头恭敬地把单据双手奉上:“这是我们姑娘让给达大人的。”
达西接了过去,打开瞧了眼:“我知道了。”
春纤好奇地看着达西,又赶紧垂下了头,心里想着难不成这位达大人,不光会说咱们的话,还识得字?
“你回去跟林小姐说,有事我会再找她的。”
春纤不好再站着,便一步一回头的走了。心里还想着,这黄毛怪真要成姑爷了?
达西当日便由通事官陪着到了宁荣街。达西看着荣国府门前的石狮子。来往的轿马也是挤挤攘攘,再看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掉了不少,有些斑驳。知道这家怕是已经败落,不然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门面。对于扣住黛玉的财产,也就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