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柔不经意的一句话,传到他耳朵里,酿出三分羞惭七分难过,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过激了,毕竟两人才认识一个月,可仅仅是月余相处,他已经记住这个女子了,有些人相识一辈子仿若路人,有人交谈几句便心生好感。
谢柔于他无疑是后者,他还想着争取同路北上……现在看来,人家姑娘从没有这个想法,是他多想了。他一时纠结,但又忍不住靠近她,勉强调整了一下呼吸,他道:“我来是想问问姑娘你打算何时走,好做准备。”
谢柔客气地道:“此事我已让卓远卓生安排了,多谢谭公子。”
谭清远一滞,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后颓然点了点头。
魏氏左瞧右看,也察觉出了两人别扭的状态,分明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模样,她暗地里叹了一回,仔细琢磨,又重新打量了谢柔一番,如果一个女子对一州刺史尚且这样冷淡,那么她的身份或者家世有可能更高?
如此一想,她微吃了一惊。
谭清远却没往深处想,似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无法自拔,谢柔看着他亦觉无奈,正要开口将他打发回去,东厢房外忽然一声爆响,一队侍卫慌张地冲进来,对魏氏道:“夫人不好了,流民冲击了府衙,刺伤了徐大人。”
魏氏手一抖,帕子落在地上:“你……你说什么,流民不是早就安顿好了么?”
那侍卫陡然之间也说不清楚,只叫魏氏和谭清远赶快去处理。
两人来不及别过谢柔,就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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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突发意外
魏氏和谭清远一走,带了大批的侍卫离开,这里面也包括卓远卓生,直到黄昏日落众人都没回来,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谢柔和一些下人。谢柔喝了药,靠在窗边看了一会书就去睡觉了。
雀儿替她放下帷帐,出屋去找云姑聊天,两人在外面守着她,谢柔半睡半醒间,还能听见细微的声响。入夜时分,她从梦中醒来觉得口渴,便唤了一声雀儿,平日里雀儿宿在外间,应是能听到的,不料今日她并未答话,谢柔想许是她太累了,也就没再叫她,自己靸了鞋子去倒水。
清水入喉,她缓过神来,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从窗缝看出去,新月未上枝头,还不到下人们休息的时辰,雀儿云姑二人歇得早已是古怪,怎的徐府下人们也如此安静?
“雀儿?”她又唤了一声。
还是无人回应,她眉间起了波澜,雀儿竟似不在这里,太奇怪了。
凭着性子里的那份机警和细致,她放下了茶盏向外间走去,仿佛要确认一般看了一眼,那里果然无人。转瞬之间,她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呼吸微滞,轻手轻脚的开了柜子摸向行囊内侧,抽出一把带鞘的匕首。
将之紧紧握在手里,她有些后悔为何让卓远两人离开徐府,哪怕留下一人也是好的。
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雀儿和云姑现在怎么样,她只能假设最坏的情况,或是愤怒的乱民闯进了徐府,或是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
真相很快浮出水面,回答她的是一声凭空突响的箭啸,箭矢穿透窗纸,直落在她方才躺过的床榻之上,谢柔睁大眼睛,半是惊惧半是不解,但已经没工夫细想,她捂着唇掩住轻咳,躲进里间反锁上了门。
徐府进了外人,不会是乱民,如果是毫无组织的流民,不会那么安静,也不会用弓箭直接射杀一个人,这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下一步刺客没准就会持刀闯进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恐怕只有刺客从外面腾挪进房中的须臾一瞬。
谢柔毕竟不是一般女子,短暂的慌乱后努力镇定了下来,环顾四周,她果断地将桌上的桂花油洒在屋子里,又翻出了火折子。
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此处都无人能救她,她要自己想办法逃出去,还要通知卓远二人回返,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最明亮的当属火焰,她听着外间的动静,在门扉被踢踹开的瞬间,点燃了帷帐。
火混着油星爆燃,外面的人被火舌惊住,也给了谢柔喘息的时机,她将手里剩下的油全都倒在了门窗上,但凡有人闯进,身上一定会沾上油渍,而她只要躲在这个屋子里,时间越久对她越有利,浓烟和火焰都有可能被卓远他们看到。
她从未离火那么近,一时呛得喘不过来气,烟幕中她不知拖延了多久,有黑衣人闯入被火缠上,打乱了后面人的步伐,但更多的黑衣人不惧火焰闯进来,她听到他们叫了一声“在这儿”,整颗心缩了起来,也顾不得窗棱烫手,她用尽力气往外一推,跌到了外面。
箭矢几乎贴着她的肩过去,划出了细长的口子。
自八年前入宫以来,她还从未受到过这样的威胁,究竟是谁知道了她的身份,又千里迢迢来杀她?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抽出剑指着她,刚要刺下,突然听到园子外面人声鼎沸,他看了谢柔一眼,倏地眯了眯眼睛,仿佛于刹那间改变了策略,一把抓起了她。
谢柔眼前一黑,再醒来已身在颠簸的马车之中。
外面传来打斗声,料想卓远两人应当赶来了,只可惜刺客人数众多,个个身怀武艺,所以暂时无法脱身。她心里比刚才要好受一些,至少她没有横死在徐府。
倘若她死在徐府,云州和兖州主官都会受到波及,而远在沙城守国的兄长一定会很难过,幸好刺客只劫未杀。她在遍地哀凉中找到了一丝曙光,下一步就要想办法活得久一点。
肩膀疼痛难忍,她倚在车壁上,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来寻找突破口。劫持人质一般都是用来威胁他人的,刺客定是想到了她更多的利用价值,故而将她劫走而非就地格杀。与她有关的无非两人,一个是哥哥谢煊,还有一个是萧承启。
前者镇守边关,与图坦国战事息息相关,后者……关乎一国存亡。若当真会威胁到他们,她还不如现在就自尽的好。
可她并不愿意就此离去,兄长与她分开八年,与他相见是她的心愿。至于萧承启,两人拥有的回忆良多却少了她最想要的那部分,她舍不得。
原来危急关头,还是意难平。
她很少落泪,然而眼下身在逼仄的马车中,心头无数思虑翻腾,终究红了眼眶。马车的门窗锁着,她只能凭声音判断外面发生的事,然后用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去撬侧面的窗户,一下接着一下,没有用却能多给她一点力量。
她不想轻易放弃,因为她还有想见的人。
匕首砍在窗棱发出闷响,正在这时,马车突然撞上一块石头停了下来,马车边打斗的声音再度响起,谢柔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
她低头握紧手里的匕首,看着鲜血从门缝中滑落,听到锁链被砍断的声音。她想,若开门的是刺客,那么她就要搏一搏,总好过一直被关这里。
车门在下一刻霍然洞开,外面果不其然站着一个浑身浴血的黑衣男子,只不过不是方才劫走她的人,她正要有所动作,却见那男子望过来,一双眼眸在暗夜里仿佛透着光,他胸膛起伏一刻,一伸手,将脸上的一层易容撕掉。
谢柔呼吸陡然一紧,怔怔看向男子,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男子恢复真容,眼里流露出的疼惜之色更加明显,他的嘴唇有点颤抖,眼睛却不曾离开她。
“别怕,”他喉头微动,低声对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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