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九点开会,聂载沉人却没到,只有几个一看就是军校学生的青涩士兵忙着倒茶,分烟,招呼他们。
昨晚聂载沉没亲自为他们接风,众人心里就不快了,现在见他开会竟还迟到,更是恼怒。但人都来了,也只能等,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来,沉不住气了,有人拍桌骂娘,有人抬脚要走,走到门口,却被一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持枪卫兵给拦住。领队的军官微笑道:“聂司令早上临时另外有事,一时来不了,命卑职给各位将军赔礼,请将军们再稍等,他很快就到。”
众人骂娘,强行要出去,有拔枪恫吓的,也有高声叫自己警卫来的,会议室的大门前乱成一团。
那军官见状,竟沉下脸,做了个手势。卫兵倏然列队,齐齐举枪,整齐地拉下枪栓,几十条枪口,刹那全都对准了会议室的大门。
“这里是西营!谁敢闹事?”军官冷冷地道。
众人全都惊呆了,等反应过来,脾气暴躁的,当场就跳了起来,让卫兵冲自己开枪。正闹得厉害,马宏辉喊道:“姓聂的来了!”
众人看去,见一个身穿军服的年轻人出现在了走廊里,正朝这边大步走来。
没见过聂载沉人的,之前也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众人这才停了吵闹,纷纷看向朱铁生。
肇庆是前清地方力量相对强大的地区,朱铁生在肇庆当了多年的统制,清廷一倒,他立刻弃暗投明,现在也是地方除陈济南之外的二号人物,比马宏辉刘继祖这些人沉得住气。刚才也没闹,现在见聂载沉现身了,才冷笑道:“聂司令,我们这帮老兄弟是给你面子,今天才过来开会的。你给我们弄这么一个下马威,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聂载沉命令卫兵收枪,笑道:“早上临时有事,这才来迟了,下面的人又不懂规矩,得罪各位前辈了,我给诸位赔礼。”
他说完,走了进去。
众人相互看了几眼,忍气跟了进去,各自重新入座。
聂载沉单独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主位上,目光掠过坐在自己左右的人,微笑道:“清廷覆灭,民国成立,不但顺应时代,也是民心所向。民心向来思统,所以我今天请诸位来,就是商量怎么规划这块南疆宝地,保证日后统一行动,免得各自为政纷争不断。我想先听听你们的意思。”
他话音落下。下头没有一人发声,有的自顾抽烟,有的面露冷笑。
聂载沉不动声色,继续道:“那我就说了。全省现状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我听说现在各地税赋也都各自流入地方腰包,去向不明,这不是好事。特殊时期,广州司令部身兼数职,要担负全省的财政,除了军事费,还有各种民生支出。光靠广州税赋,实话说非常吃紧,再养着你们地方那么多人马,很不合理。必须整合改编,把钱用在更需要的地方。我粗略统计过,除去陈济南部,你们手里加起来有三万多人,人数过于臃肿,没必要全部保留。所以我决定精简成一个加强师,每个地方只保留必要的一个保卫团,人数不超一千,定下一个用兵标准,将不合标准的全部裁掉!往后地方税收也统一上缴,只留一个团的军饷,其余收归广州,按制拨返。”
会议室里的人脸色大变。马宏辉立刻道:“姓聂的,你凭什么这么决定了?不是说叫我们来商量吗?”
聂载沉笑道:“刚才我请你们发言,你们全都不说话。你们没意见,那就我来定,有问题吗?”
刘继祖一把甩了手里的香烟,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老子没空陪你玩过家家。姓聂的小子,你自己玩吧!”
剩下的人也大声嘲笑,纷纷跟着站了起来,一起朝外走去。
聂载沉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道:“诸位都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把你们请来这里,不谈出一个结果,你们觉得我会让你们走吗?”
他语气平淡,但威胁之意却扑面而来。
众人一愣,停住脚步,转头盯着聂载沉。
“姓聂的,你敢?”
聂载沉说:“你们的警卫营刚进来就被缴枪了。至于外头的那些人马,就算对你们忠心耿耿,钱也没法收买,但我要是真想对你们不利,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众人脸色大变。朱铁生城府再深,对着这么咄咄逼人的一个后辈,也是忍耐不住了,猛地拍案而起。
“聂载沉,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今天即便全都没了,你以为你日后就能高枕无忧?”
聂载沉自然不会真的对这些人全部下手。除人容易,但这些人在地方都盘踞多年,根深蒂固,确实就像朱铁生说的一样,后患无穷。
他需要的只是杀鸡儆猴。
他说:“今早我不是有事迟到了吗?确实有点事。陈济南今天没来。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没来?”
众人原本也是心存疑虑,相互看了一眼。
刘继祖哼了一声:“陈统制可不像我们好说话,愿意给你个面子。没想到你不识好歹!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
聂载沉笑了笑:“刘将军你错了。不是陈济南不给我面子,而是我不需要他来这里开会。”
他语气转为严厉:“实话和你们说吧,陈济南表面拥护民国,实际居心叵测,竟然密谋炮轰广州,破坏局面。要不是我及早察觉,派出炮艇拦截,广州现在恐怕已经废墟一片。他这是咎由自取。就在你们来广州的路上,我已派遣部队前去攻打韶州,二十四小时,就拿下了韶州县城!”
他把一个文件夹朝着众人甩了过去。
“这是战报电文。今早我收到了最新电文,陈济南潜逃,被他手下士兵击毙了。”
朱铁生等人脸色大变,拿过电文,争相翻了几下,会议室里气氛跟着大变,众人议论个不停。
朱铁生合上电文,勉强道:“我不信!他手下五六千的人马,跟他多年,打过了不知道多少仗,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快就攻下县城?”
聂载沉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是有几个忠心的下属,也很有能力,可惜啊,水路陆路共同遭到攻击,加他自己的十几门大炮,下头的人又没得多少好处,你们说,他们是愿意继续留着脑袋吃饭,还是上去当炮灰替陈济南卖命?”
会议室里顿时陷入了死寂,半晌,马宏辉跳了起来。
“我不信!你让我发电报!我要发电报回去问!”
聂载沉看了他一眼,示意门外的手下将他带去通讯室。
马宏辉匆匆去发电报,会议室里众人一语不发,有人唉声叹气,有人埋头抽烟。
聂载沉坐着,冷眼看着众人。
大约二十分钟后,马宏辉回来了。
“怎么样,韶州真的完了?”
马宏辉有气没力地点了点头:“韶州县城,真的……一夜就丢了……陈济南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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