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谢谢嫂子。”
张琬琰笑眯眯地看着她:“绣绣,你觉得顾公子怎么样?”
“不知道,我对他不是很了解……”
白锦绣手里的筷子顿了一顿,应付了一句。
“嫂子倒觉得他挺不错的。家世样貌就不用说了,都是拔尖,自己更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已经做了新军的参谋,这在朝廷里,就是正四品的官职。换成别人,即便有那样的家世,这么年轻,真未必就能就做到这分位,还让人心服口服。这个世道啊,没几分立足的真本事,以后怎么样,还真难说。这些都算了,咱们女人找人,最重要的还是对方人品,他对你有没有心。嫂子看出来了,顾公子他对你真的是……”
白锦绣放下了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嫂子,你是在催我出嫁?”
张琬琰一顿,笑道:“怎么会呢?你别误会。嫂子只是觉得你们从前就认识,关系还不错,又觉得他条件好,这才和你多说了两句。”
“他条件是挺好的,但不适合我。嫂子你去忙吧,不必特意陪我了。”
张琬琰神色自若,笑着又说了几句别的,这才起身离去。出了小姑的屋后,看了下左右,来到东厢客房。
顾景鸿正等在那里,见她来了,迎上去问:“嫂子,怎么样了?”
张琬琰低声道:“顾公子,从前我们女人还都盲婚哑嫁呢,家里定下说一声就完了,不也照样嫁过去过日子。女人都这样,嫁了人,自然就会对丈夫死心塌地。只要我们家老爷点了头,绣绣能扑腾到哪里去?”
顾景鸿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有劳嫂子。我明白了。”
张琬琰含笑点头:“要不是你跟我说她学的那些西洋画的东西,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也就只有你这样出过洋的才能接纳我这个小姑。一般人家,还真没这个胸襟。”
顾景鸿道:“那些东西,洋人看来是没什么的,我也不是说锦绣学这个不好,但咱们毕竟是中国人,有自己的传统,与洋人不一样。我也是担心,才不放心让她总是一个人待在香港。她这趟回来,我原本很想去接她的,但怕她不高兴,所以也就作罢。”
“谁说不是呢!我不也是这样,真心为了小姑着想,才盼着她能和你成事的。顾公子,不是我对着你才说你好,你是个能人,我们家绣绣要是嫁了你,这辈子就有靠了。”
顾景鸿为她对自己的信任表示谢意。张琬琰怕被人瞧见自己,再匆匆说了两句,就告辞去了。
……
嫂子走了后,白锦绣心里的那种不安之感,变得愈发强烈了起来。
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顾景鸿这趟过来,目的一定不是只有贺寿这么简单了。
顾家和舅舅家不一样,和朝廷不必绑死了没法解脱。顾景鸿其人,虽然白锦绣对他确实不是特别了解,但也知道,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明伦,能力与眼界,和他真的是没法相比。
倘若顾家真的开口求婚,父亲的意思到底如何,恐怕难讲。
白锦绣哪里还能吃得下早饭,丢了筷子,在房间里出神了片刻,立刻梳头穿衣,收拾好后,出来去找父亲。
她想探听下父亲的口风。到了父亲书房,不见他人,坐等片刻,正想出去问一声,忽然听到一阵伴随着话声的脚步声从书房外的走廊上传入。
父亲和顾景鸿在一起,两人正往书房这边过来。
白锦绣略一想,就决定留下,转头看了眼四周,闪身就隐在了角落一面书架的后头。
……
白成山进了书房,关上门,自己坐到了平日惯坐的太师椅里,招呼顾景鸿也入座。
顾景鸿依旧立着,恭敬地道:“长辈当前,侄儿不敢坐。”
白成山也不勉强他,笑道:“刚才你说有事相求,不必客气,什么事?”
“尊长面前,侄儿也就不隐瞒了。实不相瞒,侄儿这趟过来,除了代父亲替伯父贺寿,另有一事。”
他看向座上的白成山:“我和锦绣相识多年,对她也是倾慕已久,盼能娶她为妻。倘若伯父能答应将她许配给我,侄儿感激不尽。”
他顿了一下:“侄儿的心愿,家父也是乐见。这回家父原本是要亲自过来代侄儿提亲的,实在事不凑巧,无法成行。侄儿冒昧自己开口,恳请伯父加以考虑。”
白成山显得略意外,但很快就回神,沉吟着,没有立刻说话。
“伯父,我对锦绣的心意,上天可鉴。倘若有幸能娶她为妻,我对天立誓,绝不纳妾,更不负她,必竭我所能,叫她后半生安乐无虞。”
他望着白成山,目光微微闪烁。
“伯父,侄儿是真心求亲,想和伯父成一家人,也就不瞒伯父您了。”
他抬起双手,摘下了头上戴着的那顶正前方镶嵌黄底红心圆帽徽的新军军官常服帽,露出了自己的头。
“伯父请看。”
书架后的白锦绣望了过去。
原来顾景鸿短发,他平常的样子,只是连在帽后的一道假发而已。
她对所见有些意外,但没有很大的吃惊。
以前在外头的时候,顾景鸿其实早就剪了头发。回来后的这几年,她以为他又重新留了,长度不够,以假发连接就是。原来他压根就没有蓄回来,只不过在外的时候,这样伪装而已。
第12章
比起白锦绣,白成山的惊诧,可就不止一点了。
广州府因其特殊的开放地理和随之而来的社会风气,要求剃发的呼声日渐高涨,但多来自于知识分子阶层,在大街之上,还真看不到敢公然去发上街的男子。即便是清廷恨之入骨的所谓“去发匪党”,进入广州的时候,为掩人耳目,也都戴辫掩饰。
顾景鸿曾留洋,拥护去发不奇怪。白成山什么人没见过,更不用说去了发的人。但顾景鸿是总督府的公子,这就有些惊世骇俗了。
白成山的视线落在了他的头上,凝定了片刻,方道:“你这样,制台也无话说?”
“家父曾多次厉叱责罚,令侄儿蓄辫,侄儿不听从,家父无可奈何,只能作罢。”
白成山神色已然恢复,微微颔首:“你在我面前脱帽,又是何用意?”
顾景鸿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