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素琴看不到她的表情,她本来想给宁安颖一段接受现实的时间,但是宁安颖现在这样冷静,于是她把昨晚宁杰兴说的应对方式都告诉了她。
“你是宁家收养的孩子,本来就是暗地里面再传,我们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解释。到时候在你生日宴会的时候,再向大家透露,你是宁老爷子原来妻子那边的孩子,只不过当年战乱,长子走失了,找到的时候又生了重病,只留下了你。”
接着柳素琴叹了口气:“至于为什么说你是现在父母的女儿,一是想让你有父有母的长大,而是当年宁老夫人精神失常,一时接受不了,宁老爷子为了她的精神稳定,才这么做的。”
宁安颖红着眼睛,重复了一遍:“有父有母的长大,然后告诉他们我是孤儿院里抱来的,实际上仍旧是无父无母。”
“这些都是舅舅替我做的是不是,如果没有舅舅,他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的,不会说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母亲。”宁安颖回过了神,而后看着柳素琴笑了:“其实我有舅舅舅妈,还有外公外婆,也算是什么都不缺了。”
这孩子面上看着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要是真的不在乎,怎么此刻连宁杰兴一声爸爸都不喊了呢?柳素琴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说道:“安颖,你爸爸对你有愧疚,不管是怎么定下这个说法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以后会好好护着你的,你舅舅总有顾不上你的时候。”
宁安颖抱着柳素琴的腰,闭上了眼睛:“您说的对,这是最好的方式。”
之前蒋睿在书房里给宁安颖看的调查资料都交到了她的手上,资料上那短短的几句话,涵盖了一个女人短暂的一生,她死的凄楚而壮烈,在半个世纪后,早已尘归尘、土归土,连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孙女,都要在阴差阳错之下才知道当年的真相。否则在宁老爷子去世后,她的名字永远不再会有人记得,像当年无数的革命先烈一样。
宁安颖突然无比的想了解,自己的亲生祖母和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人时,她伸手描绘着那张照片上男子的眉眼,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年轻了,还生了重病,宁安颖却依旧觉得他亲切,想着他当时是用什么表情写下背后的那句话的,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拖着病体从l省到b市,把自己交到宁老爷子的手中又决然的离开等死。
宁安颖猛地站了起来,从房间的衣柜最底下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后找到了当时宁老爷子交到她手上b市那幢房子的钥匙,然后快速跑下了楼,她这样急,坐在沙发上悠然的打着毛衣的柳素琴见到她的样子就喊道:“等下安安就从学校回来了,你这是要去哪儿?还回不回来吃晚饭?”
柳素琴刚刚学会打毛衣,这段时间正在兴头上,之所以会学,是因为她怕宁安颖表面不在意,内心却还是放不开,操心的晚上常常睡不着。于是宁安颖决定找点事给她打发时间,还跟着一起学了几天。不过宁安颖只学会了织一个花色的围巾,倒是柳素琴,不到一个月,已经开始试着打毛衣了。
“外婆,我有事出去一下,不用等我回来吃饭。”宁安颖换了一双鞋。
柳素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她问:“那到底去哪总要跟我说一声吧。”
“我去爷爷留给我的房子里看看。”
柳素琴回想了一下宁老爷子留给她在b市房子的位置并不远,于是不再多说什么,但还是叮嘱了一句:“叫人跟着你。”
“您放心,我叫林青跟着我一起去。”
柳素琴这才不说什么,林青她也见过,跟在宁安颖身边两年了,没什么不放心的。更重要的是,这是个女保镖,而且看样子,什么事情都能上手,甚至还能做饭,对宁安颖又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挑出来的。
大门口,林青打开后座车门让宁安颖上车,才坐到驾驶座上,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宁安颖,刚刚吩咐她外出的时候还有一些急切,现在则是对着窗外开始发呆了。
她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的开车,林青之前害怕s省的夏妙澜因为自己打断她的手进行报复,一直不敢回国,但是宁安颖在美国承诺只要她不照宁杰兴的吩咐监视她,便保证在国内夏妙澜动不了她,宁先生对此也无疑义。夏家在s省就算再手眼通天,难道比的过b市的宁家?更不用说宁安颖背后不止一个宁家,还有一个蒋家,于是她以后便不用留守美国,只要好好的跟在宁安颖身边就可以了。
宁老爷子在b市留给宁安颖的房子是一幢四合院,是他早年在四合院价格不高的时候买的,现在价格翻了百倍不止,地处闹中取静的市区,面积不小,样式古朴大方,一看就知道价值千金。宁安颖看着这幢四合院想,先不说l省的房子和那三分之二的财产,要是大家看到宁老爷子在b市留给她的房子是怎么样的,会不会联想到什么。毕竟就算说的再疼爱她,对一个收养来的,这样也太过了。
宁安颖拿出手中的一串钥匙,从里面找出大门的打开,刷了红漆的厚重木门发出吱格一声,自从拿到钥匙之后从未踏足过此地的宁安颖走了进去,进了门屋过了垂花门,影壁之后入目的就是庭院,地上铺着大块的青石板,四通八达连接各屋游廊,四角种了常青树。
房屋一目了然,正房之外就是西厢房和东厢房了,宁安颖对着林青吩咐了一声在这等着,就拿着钥匙往正房走去了。
林青站在庭院里,也不管宁安颖去干什么,只是四下打量着这座院子,心里暗自咋舌,她工作了那么多年,至今赚的钱只够买b市的一个厕所,还是商品房的那种,可是宁小姐还没满十八岁,就有了她一辈子都赚不来的身家。好在林青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不至于多么失态,只是有些惊讶。过世的宁老爷子对宁安颖这个孙女还真是大方,要知道,老一辈的人很少直接把东西留给孙辈的,一般直接由儿子继承。
差不多二十多分钟,林青见宁安颖从正房出来,又去了东厢房和西厢房,她伸手露出手表一看时间,宁小姐在西厢房待的时间已经很久了,要不要进去喊一声。不过她还没做什么,就先听到了大门从外面再度被推开的声音。
林青转头看去,穿着军官制服的年轻男子踩着军靴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眉深目远,英俊帅气,头上并没有戴帽子,军装的右胸挂了陆军军种的符号,左胸挂着国防服役章,显然是回家后没有换衣服就匆匆过来了。林青现在虽然已经退役,但好歹也是当过兵的,胸口挺直了几分,对面前的另外一个准军官颔首道:“蒋少。”
蒋安看着他眉头一扬,问:“安颖呢?”
“宁小姐在西厢房内。”林青背向西厢房的方向,给蒋安让出了位置让他过去。
而蒋安已经迈步走了进去,没有去看房间内古香古色的装饰,他最后在厢房里找到了坐在深色圆木凳子上的宁安颖,神色颇有些失魂落魄。蒋安顿了顿,放轻了动作走到她身边,低声喊了一句:“安颖。”
这间房所有的抽屉柜子都是打开的,是谁打开的不言而喻,宁安颖抬头看着蒋安,眼里还带着失望,她重新低下了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总以为,他会留一些有关于我亲生祖母和父亲的东西给我。”
蒋安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已经六月底了,他穿着不透气的军服,手心里已经濡湿了一层汗,宁安颖的手却像是身处寒冬腊月里一般冷的吓人。他不由的捏的紧了紧,蹲在了她的面前。深深的望着她说道:“至少现在我们都记得她了,以后也能去看她。”
宁安颖的表情一顿,蒋安想要带着她站起来:“我们出去吧,这里偏阴,你穿的又少,等一下着凉了就不好了。”
谁知道宁安颖像是被他提醒了一样,一把跳了起来抱住了他,脸上的表情笑了起来:“对啊,l省,他们都在l省,”蒋安还没回抱住她,怀里的人又离开了,在他面前来回走了两圈,然后斩钉截铁道:“我要去l省,马上就去。”
蒋安无奈的搂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屋外带,一边走一边说:“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时候了,反正我也放假了,你要去l省,明天我陪你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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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说实话,蒋安这段时间来也并不好过,特别是他在军校里对前因后果不甚明了,心情更是像是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只听他们一下子说宁安颖是孤儿院里抱来的,一下子改口又说是亲生的,简直是一团乱麻。等他终于弄明白之后,只能说,当年的宁老夫人真是疯的可以,宁老爷子还陪着她一起疯。
于是正式放暑假之后,他什么东西都没收拾,一个人就先回了家,不过回家之后蒋安并没有看到宁安颖,问了才知道她去宁老爷子留给她的房子里了,他找到了失魂落魄的宁安颖,她低着头坐在那里,孤单影只,让他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蒋安想,我永远不会再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管她要什么,我将永远以她的意志为先。
宁安颖说要马上去l省,他也说好。
l省的房子和宁老爷子名下三分之二的财产,会在宁安颖满十八岁之后才会正式过户到她的名下,但是房子的钥匙早已经在她手上了。也不用找托词,直接大大方方的跟长辈们说想要去l省看看,给亲生父母上香祭奠。宁安颖的祖母当年牺牲的时候尸骨没有找到,只立了衣冠冢,但是亲生父亲和母亲的墓是在一起的。
不过奇怪的是,几年前蒋睿派人去查宁安颖的身世,找到了她父母的墓,但是死亡证明和火化申请表都没有留档,是谁领走的也没有记录,就连那张照片,都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他生前一切的东西,都好像被人抹去或是收起来了一样。而这个人会是谁呢?除了宁老爷子,还能有谁?
宁安颖也是这么想的,除了宁老爷子,还能有谁?
宁安颖和蒋安第二天早早的走了,于是陈加韩中午到蒋家的时候,就扑了个空,他单手插腰看着跟他说话的蒋家保姆,不可思议的问:“昨天中午我们刚放暑假,你说今天一早他就跟安颖去l省了,没听他提过要出门啊?”而且就凭蒋安前两天还动不了的样子?
就算陈加韩和蒋安、宁安颖是十几年的朋友,蒋家和陈家两家的来往也很密切,但是在这样家庭里,即使是一个保姆,也知道言多必失的箴言。保姆是知道宁家蒋家的事,少爷小姐也未必见得会瞒着陈加韩,毕竟到时候都会公开,但是这话从主人口里说出来和从她口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于是保姆只是抱歉的说道:“是啊,今早吃了早饭就出发了,看着急得很,也没说在那待几天。”
陈加韩转身离开,拿出手机给蒋安打了个电话,铃声足足响了半分钟才被接通,那边的蒋安刚喂了一声,他就炮语连珠一般的说道:“蒋安,我记得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吧,前两天还躺在医务室里疼的动不了,今天就能出门了?我想着你早点康复,特地拿了我爸的药酒过来给你,没想到我小看了你,你是铁打的啊!”最后几句他不由的嘲讽了起来。
因为b市跟l省隔得并没有多远,而且宁安颖生父所在的县市并非大城市,那里不止没有机场,火车一天也只经过一趟,因此他们是开车去的。
陈加韩的大嗓门手机用不着开扩音就能让坐在一边的宁安颖听得清清楚楚,她眼睛蓦的瞪圆了,一把拉住想要坐的远一点不让她听见的蒋安,眉头扬起:“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