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可以有别的解读,康熙直觉认为是这样,盖因如此,他越发痛心。
也因为他心里有了认定,哪怕胤禟赶着进宫来替太子说话,他也不觉得这是结党营私。在康熙看来,老九就是太实在了,出了这回事,旁人避恐不及,赶着凑上前来说良心话的就只有他。
没错,老九是烦人了点,他说得太对了。
康熙从前也想不明白,他扪心自问,在位几十年为大清朝尽心尽力,勤政爱民不用吹嘘。为什么就是不太平?每隔几年总有天灾,早年三场大地震,他皇位险些坐不稳,之后洪水瘟疫更没少过……为什么?老天爷是瞎了眼么?
现在看来,谁也没瞎眼,是上天看他太过优秀,隔三岔五就想考验一番。
道理很简单,拿他自个儿来说,因为看重太子所以时常都在考教,从功课到骑射到时政分析,样样都没落下。像老九老十这种成日瞎胡闹的,只要别太过分,一般情况他都懒得管。
……
这么想,康熙立刻就治愈了,平素总觉得老九不着调,这回分析得很好。定是最近两年太过安逸,看他有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迹象,上天就用这样的方式敲打。
康熙招呼两个儿子起来,他先安抚太子,明摆着说不信坊间谣传。
又夸了胤禟一番,说他这么些年书没白读,明事理,敢做敢言。
说得差不多了,康熙就让两个儿子回去,让太子回去陪着太子妃,别因为听了外头的胡言乱语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至于老九,回去老实待着,事情本来就够麻烦了,真让他搅和一通,不得更复杂?
待他俩退下,梁九功传圣谕,命九门提督进宫,当日,巡捕营就捉拿了好些散播谣言的投下大狱,一时间人人自危,背地里如何姑且不论,明面上无人胆敢妄议太子。
第二日早朝,四贝勒胤禛力挺太子,九贝勒胤禟恳请彻查此事,众皇子复议,康熙顺势交托给刑部尚书,命巡捕营协助他,将事情查个明白。
刑部尚书心里苦,他不用查就知道背后盘根错节,真查出点什么他没好下场,查不明白,也要遭皇上怪罪,恐怕还得交恶于太子。
怎么办?
先领命下去,义正言辞说上一通,仔仔细细查个几天,然后就重病卧床无法继续深感惭愧请皇上将此重任交给大理寺御史台呗。
他很不要脸的表示自己是劳碌太过,为查明真相,他连着几日奔走连着几夜没睡。
刑部尚书病了,康熙也想到他是怕得罪人,没追究什么,只是在心里记了一笔,不堪大用。
调查工作顺势落到刑部侍郎头上,然后刑部侍郎也跟着病了。
哪怕气性再好,由他们一而再的糊弄也得动怒,康熙当即停了刑部侍郎的职,让他诸事不需理,安心养病。发落了刑部侍郎之后,想到再交给其他人恐怕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遂命胤禛主事,由胤禟从旁协助。
他俩都是硬骨头,不怕事,方才查了两三日,有些眉目,直郡王就进宫请罪去了。说是御下不严,这事从他府上奴才起,有人看就不降雨心中慌乱就胡乱猜测一番,叫其他人听去,不知怎的散布开来。
这套说辞康熙是不信的,老大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他也没多欣慰,但因为他认错认得快,没受多重的处罚,只是罚他登门给太子赔罪,讨得谅解之后,再回去闭门思过。
老四老九并没有停止调查,几日后,他们上了道折子至御前。
本来康熙只打算罚他闭门一个月,让他好生反省。
看过折子上写的内容,一个月变成三个月。
简单说,这事是惠妃娘家搞出来的,看索额图蠢蠢欲动,生怕太子抢占先机,所以擅作主张使出这等昏招。胤褆错在舍不得麾下党羽,详知内情之后还玩了以退为进这招,他把母族摘得干干净净,还推了人出来顶罪。
康熙想到,他恐怕也怕牵连惠妃,不过即便老大这么拼,他额娘也同样吃了挂落。康熙回头就去了延禧宫,明里撂下话,让纳喇家安分点。
惠妃真是懵的,闹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她担心坏了,生怕皇上厌了胤褆。又恼恨娘家那头不长脑子,这么随便就想掀翻太子,也不想想要是不成会落得什么下场。太子那就是皇上的心肝,谁也动不得。
这阴谋算计也太粗浅些,哪怕真想拿天灾做法子,也等渴死人田地裂开庄家绝收之后。届时稍稍引诱,保准就引起暴乱。
这事是经胤禟的手调查出来,他倒是没拿出去瞎说,只是暗自感慨了一番,早先还觉得郭络罗家不中用,只会给额娘拖后腿,没见他们做什么好事。岳父又太能折腾,简直说是风就是雨,大写的任性。
见识过老大被坑出血泪,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也挺好的,都是家长里短小打小闹,不像纳喇家动则插刀太子,只差没扛旗举事。
这事前后闹了半个多月,等平息下来,旱情就更严重了,眼看着各部大臣还没想出可靠的应对之法,皇阿玛为此急上了火,胤禟拾掇一番又进宫去了。
想来有老大敲山震虎,短时间内索额图不敢妄动,这样就没有等下去的必要,是时候将自家的情况说一说。
第109章 应验
康熙忙得焦头烂额, 再不下雨他真是要顶不住了。同样是天灾, 干旱比洪水比地动还要折磨人, 至少洪水来得快去得快,地动也不过就那么几下颠簸,这要是天不降雨, 百姓就得绝收, 粮商笃定要趁机大发国难财, 哪怕收拾了他们,清缴上来的陈粮能吃多久?少吃两口饭倒还不妨事, 没水喝又该怎么办?
事实上,宫里已经着手应对干旱,内务府在康熙的授意下颁布了限水令, 按照品阶不同, 宫中贵人每日可分得定量的干净水,梳洗沐浴就从这里出, 不会额外多给,让各宫娘娘算着用。
深宫内院的女人,想的是怎么笼络君心, 盘算的是怎么才能有个皇子傍身, 为娘家谋利都是偶尔, 至于天下大事,与她们何干?
宝珠还能从胤禟这里听到一些,她们直到限水令下来,都没意识到已经很长时间不降雨, 也没想过这事多严重,充其量不过感慨一声,今年温度升得真快,不冷不热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这么晒人了。
热起来之后,一日不沐浴就感觉身上一股馊味儿,那点水,压根就不够她们用。私下抱怨的不少,因为想到限水令必定是得皇上首肯才能推行,敢嚷嚷出来的不多。东西六宫那么多妃嫔里头总有几个脑子发育不健全的,听说被翻了绿头牌,她们就嚷嚷说水不够使,让底下奴才多抬两桶来,宫里的井都枯得差不多了,要用水就得从内务府拿,内务府不给,几位娘娘吵着要找皇上评理,说内务府看她们身份低,有意为难。
这一闹,就把自己闹失宠了,康熙指着她一顿训,说四妃都够使,就你不够使,你从头到脚是金镶玉的?穷讲究什么?
……
至此,宫妃才明白这年的旱情有多严重,虽然想到省一些能在皇上跟前卖个好,可甭管怎么精打细算她们至多不超出,真省不了。
你说少沐浴几回?
说得容易,你三五天不洗,不怕被翻牌子?
在各方努力之下,宫里头的用水量小了很多,可节流不是根本,开源才能解决问题。康熙正为这事烦心,就听说胤禟求见,考虑到胤禟每回进宫都搞事,起初康熙不想见他,梁九功亲自出去给胤禟回话,说万岁爷正忙,让他有事就呈上奏折,没事赶紧走。
胤禟觉得他大概知道岳父每回进宫的遭遇了,笃定比自个儿好不了多少。
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回头再说也无妨,想想他要禀报的内容,要真这么走了,回头皇阿玛也得削他。这么想着,胤禟满脸沉重,他让梁九功凑近点,低声道:“真有急事,十万火急。”
梁九功稍有迟疑,胤禟又是一阵催:“傻愣着作甚?赶紧给本贝勒传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