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咳嗽了一声,沈晞莲打住了话茬,差点站不稳,她瞪着眼眸子都是笑意的沈晞蕴,指着她道:“你害我?!”
沈晞蕴摇头,略过那笑意,眼神都是委屈,咬着唇摇头,垂头,不说话。
坑死你!让你嘴快!
第014章 鸿雁来
到了快晌午,晚春时节,前几日倒春寒过了,转眼间天气越发往闷热去,乌云飘在空中,天光暗了几度,小巧圆润石子铺成的地面卷起了小漩涡,枫树叶哗哗作响,送来了一阵清风,卷走了一丝闷热之意。
孙嬷嬷让两粗使婆子夹着沈晞莲往正房院子里头去,沈晞蕴是被孙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请过来的。
沈晞莲本就不是省油的灯,被架着,双腿悬浮着,还能转过头骂着沈晞蕴,“你这个贱货!不要脸!瘸子!!勾引汉子!!跟人私奔!!”一句比一句清晰,一句比一句声音高亢。
孙嬷嬷在前头带路,突然驻足,翘起一条腿,脱了袜子,二话不说,塞进了她的嘴里,一阵酸臭味差点把沈晞莲也熏晕过去,双眼都翻着眼白,一点骂人的气力都没了。
倒不是孙嬷嬷想为沈晞蕴出气,而是考虑到了沈家那一溜的庶女,个个以后都是要嫁人帮衬两位少爷的,若是嫁不出去,嫁不好,砸手里了,孙氏脾气不好,沈家不好过,她们更别快活了。
人呐,最重要还是认清本分。
没得那些个本领,还真能飘着乱踩人。也不想想别人缩着可不见真就是烂泥。
孙氏早接了消息,端坐在上头,板着脸,活像讨债鬼。孙嬷嬷领着人请了安,立马将袜子从沈晞莲嘴里掏了出来。
沈晞莲口一张,被自个嘴巴里头的味儿熏得,直接侧过头,吐了起来,吐在了地上,全是白沫泛着泡。
孙氏侧过头,让孙嬷嬷拎着人下去洗漱一番后,才又拎着过来,沈晞莲一把跪地上了,响亮得很,张嘴就告状,很是直白,不过翻来覆去就是孙嬷嬷欺负她了,沈晞蕴不是好人,自个骂人的事不提。
就是提了那也都是别人不好。
“母亲,都是沈晞蕴不好,若不是她闹出的幺蛾子,我怎么会去骂她?我这是帮母亲出气。”沈晞莲早就听了自个姨娘的教导,别人不要去得罪,若是沈府能直白得罪的,那就是二姑娘了,特别是在孙氏面前,踩死她了,孙氏看她都能笑。
可惜,最近的风水对沈晞莲来说不太好,孙氏直接变了脸色,张口就训斥:“沈家自承庭训,忠义孝悌不离心。没成想,倒是教出你这个不知孝悌的东西来!张嘴就胡说,还仗着年岁小,欺压长姐!不罚你,无法震慑后院的不良之风!”
“孙嬷嬷,将三姑娘押到后头的祠堂跪一晚上,米水戒了,让她好好跟沈家的列祖列宗忏悔!”
孙嬷嬷应了是,使眼色让粗使婆子拉了沈晞莲下去,沈晞莲被这么一顿突如其来的斥责给吓晕头了,等醒过来要喊时,见粗使婆子也想往她嘴边塞东西,赶紧咬紧了牙关口。
孙氏微微露出笑容,似乎在安抚沈晞蕴,“你妹妹年纪小,这才说了胡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得了这样一句话,沈晞蕴自是笑着回了一句不敢。
两人也未曾多说什么,孙氏心底是看厌恶了她,而沈晞蕴则心生警惕。
张嬷嬷谢过了孙嬷嬷亲自送了沈晞蕴回来,感叹地道:“还是姑娘有眼光,这日子,好过许多了。”
沈晞蕴心中却想齐子辙了,想在那虽然小又有点简陋的院子的日子了,那些时日,她过得也挺舒心的。
他对自己的包容和纵容,让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任性,甚至于自视甚高地用那些今日想起来颇为好笑的稚嫩之语威胁他,许是她内心深刻隐隐约约就明了,她不过是仗着他的纵容,不过是仗着他给的胆子,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步步紧逼,不依不饶。
算了,他就是个有点祖宗小产业的举子,大不了以后过门,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沈晞蕴口是心非地想着,嘴角噙着柔和的笑。
对了,给他写个信,她跟他住的这段日子算是看明白了,那个人啊,你若是不主动,只怕十天半个月他都不见给你个回信。
沈晞蕴喊着张嬷嬷备了纸笔,让花雨磨墨,就着小几子,在上头写起了信来,里头说的不过是小女儿的拌嘴之事,要么就是这一日所见。
平日里恨不得作文章写得越少越好,如今倒是有点收不住了,满满的三页纸,她还是有点意犹未尽之意,若不是看着等会采买的人就要出去,好让花雨跟着出去送信,只怕写得更多。
用蜡油封了口,这才送到了花雨手上。
不过小半个时辰,花雨就回来了,信送到了丹霞手上,丹霞会让小厮拿给齐子辙看。
吃过午饭,她不过是拿着绣花针装样子绣绣花,把玩几朵今日早晨放在花瓶里头的花朵,又听了几回沈宴、孙氏和姨娘的小八卦。
晚饭一过,也没再点灯耗蜡,直接就睡了。
这样混着日子过了三日,可齐子辙那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晞蕴等不及,又接连两日,去信了两封。
却道此时的齐子辙正在河间府衙内堂中,边上一面白无须,身形略微瘦弱的人,手中捧着剑,站在他身后,瞄着桌案上的公文。
而跪在下面的,正是河间巡抚。
河间巡抚在十年前,原在兰陵齐家老家所属的县衙里头当县令,此人姓钟,并未参加过科举,全靠的那一家子的财富,捐了官,扒拉上了京里头的高官,这才给了弄到了兰陵这个好地儿当芝麻小官。
在那足足待了十年之久,未曾有过升迁,倒是让他发了愁。
也就是在十年前,兰陵齐家一夕之间覆灭,上上下下百口人,男的斩首,女的流放边疆,连带着在京城里头的齐相也在牢中惨死。
如今的兰陵齐家,已经找不到一个嫡系了,因着河间钟巡抚给的证据,这才定了这案子,当时也是掀起了血雨腥风。
钟巡抚立了大功,隔年就调任江南通判,又过了五年,转而到了河间任巡抚。
齐子辙之所以到河间来,是皇帝特意下的密旨,让他查这几年来的漕运税收一事。户部年年银子短缺,账面看着也平实,收入支出正常。
皇帝自认为国库充盈。先皇在位时,晚年迷恋上了炼丹修仙一事,当年的齐相带着棺材上殿谏言,这才阻止了先皇为道舍身舍财。
如今皇帝子嗣不丰,前年才刚选了美人进宫,最近听闻宠幸了一新美人,这新美人来头没听过,只是自幼就喜好修仙问道,又长得娇俏艳丽,软语温言,倒是让皇帝爱不释手。又听新宠与他竟然有相同的喜好,相见恨晚,两人在被窝里一合计,便想着建上几座道观,首先就是在皇宫中选址建个符合皇家气派的道场。
皇帝扒拉了下自个的私库,觉得整个国家都是自己的,这道观是他用没错,可他建这道观求的不是天下百姓么?既然天下百姓都得了庇护,那这修建的银钱,自是让天下百姓出。
他心血来潮,当天夜晚,撇下新宠,二话不说,领着伴儿往国库去。
让人踹开了国库,才发觉这国库里头的东西,还不如他私库里的多,就那银钱,连五分之一都不到,再从柜子里头搜出了账目,这一对,发现全都不对!
可把皇帝给气坏了。这可是关系到天下的安危和他的颜面,思来想去,把这事扔给了前朝的宠臣齐子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