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时:“噢。你是在威胁我和我姐姐吗?”
高穹:“不不,我是跟你讲道理。”
一直在一旁听两人呱嗒呱嗒说话的原一苇抱紧了手臂,露出笑容。他觉得这一切奇妙又有趣。高穹和秦夜时都变了,说话的方式,说话的内容,他像是一个劳心劳力的父亲,在离家许久之后突然见到了家里的孩子,惊觉他们已经产生了自己都没想到的变化,心中又惊又喜,全是欣慰和感慨:这两个人的变化都是好的变化,看来自己不在文管委的这段时间里,周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烦恼。
想到周沙,又想到他们举行在即的婚礼,原一苇脑中一亮,连忙扯了扯高穹。
“高穹,要不你和章晓,打个报告,提出伴侣申请呗?”
高穹没什么特别激动的反应:“提不提有区别吗?”
他和章晓其实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伴侣申请最大的障碍就是高穹的身份,他不是这边的人,没有任何可考的档案资料,目前只有秦双双通过各种关系给他搞的一个户口。伴侣申请里需要填写个人资料,包括小时候就读的学校、所在的居委会、监护人关系、学习经历,等等等等。
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之后,他和章晓也坦然了。伴侣申请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张许可,一张无足轻重的纸,意义并不重要。
倒是一旁的秦夜时来了兴趣:“两个男的要提伴侣申请,流程跟你和周沙的也一样吗?”
“完全一样。”原一苇说,“就是我和周沙可以用伴侣申请领结婚证,你和袁悦不可以嘛。”
秦夜时结结巴巴,脸一下就红了:“和、和、和袁悦有什、什么关系,你别乱讲。”
“很多人都不在乎这张纸。”原一苇低声说,“但有的时候,在发生某些突发情况的时候,互为伴侣的哨兵和向导是依此为凭据,为对方献出生命。”
“难道没有伴侣申请就不会这样做了?”高穹觉得挺好笑,“献出生命,还需要一张纸的允许?”
“你不知道以前的情况。以前,哨兵比向导珍贵,所以每个上战场的哨兵都要和一个向导提交伴侣申请。在哨兵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的伴侣必须竭尽全力,以牺牲自己为前提,去挽回哨兵的性命。”原一苇眯着眼睛回忆,“以前发生过很多悲惨的事,但是实际上,成功的例子并不多。因为每个向导的精神体力量是不一定的,而且如果向导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救人,那怎么逼迫,也是做不到的。”
高穹和秦夜时都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刻,章晓是会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高穹平静地说,“但是我永远不会让那一刻出现。我要他好好活着,即便我真的死了,他也不用为了我牺牲任何东西。”
秦夜时迟疑着,慢吞吞点了点头。
他也希望袁悦永远好好地活着,但他不确定,袁悦是否愿意为自己献出生命。
自己思索了一阵,秦夜时有点儿高兴:袁悦是不会为自己献出生命的,他们的感情还远远没达到这样深的程度。
这个结论令他有片刻的忧伤,但很快又感到轻松:那太好了。
毕竟自己在危机办的工作比袁悦在国博里的要危险得多。
他们不是伴侣,甚至也不是恋人。袁悦会永远安全,他不必牺牲生命去挽回一个哨兵,他永不必有这样的担忧。
随着陈氏仪转移时间的临近,章晓在单位里开始表现出一种十分明显的坐立不安。
看着他今天第十二次离开办公室跑到保护域,周沙忍不住说:“你看它有什么用啊?它就在里面,也不会自己跑掉,你放心好了。”
“以后就见不到了。”章晓说,“三号仓库那边有保护域吗?”
“……你看的不是陈氏仪,是保护域?”周沙很震惊,“一个大箱子,刷成白的,有什么好看的。”
章晓心想,这可是我第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太值得怀念了。
应长河给了他一个机会摆脱“废柴”之名,而他在文管委里遇到了高穹,还有周沙这些人。陈氏仪转移之后,保护域也会被拆除。由于没有了陈氏仪,这个失落文物回收与管理委员会也就相应地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周沙和袁悦都是国博的人,他们很快就会被安排到别的部门去,仍旧在这里工作和生活。应长河也不再是文管委的主任了,他会做什么,章晓也不知道。
这些事情一旦细想,全是无边无绪的惆怅。
章晓到文管委还没有一年,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当时应长河给了他承诺,答应两年之后就让他转到其他岗位去工作,不需要继续以向导身份留在这里。但是章晓现在已经不厌恶自己的向导身份了。因为他是这样一个特殊的向导,所以才能启动陈氏仪:那名为“废柴”的过去,好像随着时间流逝往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不仔细回忆,甚至想不起来了。
周沙见他一直在那里长吁短叹,于是故意撩他说话。
“我要结婚了,你给我当伴娘吧?”
章晓:“……师姐,我是男的。”
“好吧,那你当伴郎。”周沙兴奋地说,“一苇会邀请高穹,你见过他穿西装么?”
章晓也兴奋起来:“没、没有。”
周沙压低了声音:“高穹人长得这么帅,又高,身材还那么好——喂,他身材好不好?结不结实?”
章晓红着脸,小声说:“好,很结实。”
周沙嘿嘿怪笑几声,认真道:“那他肯定也没见过你穿西装的样子。你还记得吧,上次袁悦穿了个正装,秦夜时眼睛都不会眨了,钉子似的一直扎在人身上。”
章晓对周沙所描绘的场景满怀憧憬:“师姐,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发请帖?”
“等一苇写完喜帖再发。”周沙说,“再不快点儿,袁悦家里那几颗绿色月季都谢了。一苇的工作太忙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来做,老娘力不从心,太他妈累了。”
章晓热情地说:“师姐,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尽管说。”
她左右看了看,其实单位里除了她跟章晓,再没有其他人。但周沙为了营造一种紧张且神秘的气氛,还是把声音压到了最低:“跟你说个秘密……我有宝宝啦。”
章晓和她一样趴在桌上,仔细听她讲话。周沙说完之后看着章晓傻笑,章晓愣了一阵,突然欢喜地抓住周沙的手:“师姐!”
“嘘!”周沙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太大声,“别随便讲啊,这还是个秘密。”
“好好好。”章晓高兴坏了,亲昵地握着周沙的手,“哎呀师姐啊……哎呀,小宝宝……”
周沙见他满脸欢喜根本压不住,嘴巴咧着一直在笑,年轻明亮的眼睛边上,甚至笑出了细小的纹路。她温柔地看着章晓,好一会儿才开口。
“这事情我还没跟我妈讲呢。”她说,“她又过来了,还是不肯住在我们家里,一个人在外面住酒店。好烦呀,她到底不喜欢一苇哪里?明明以前还跟我说过,她觉得一苇这人特别靠谱。”
章晓把心思从小宝宝那里拉回来:“阿姨又过来检查身体吗?”
“不是。她单位里有几个人报名参加了技能大赛,结果被分到了这边的分赛区,所以她带队过来参加比赛。”周沙解释道,“她可热心了,还问我最近是不是警铃协会活动频繁,问我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现在整个哨兵向导群体几乎都已经知道了警铃协会的复苏,这是危机办发出的危机情况通告里提到的。一方面,这个通告提高了大部分人的警惕性,但另一方面,这个通告也引发了反作用:有相当一部分沉寂的警铃协会人员、其他反对组织的成员或是存在着反哨兵向导念头的人被这个通告所吸引,开始在各种地下论坛和暗网中寻找可以带他们进入警铃协会的接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