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夜时送她离开医院,高穹看着两人走远,转身想进入病房。
但门似是被反锁了,推不开。
“……章晓?”高穹吃了一惊。特殊病房的门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反锁的,钥匙在主治医师和护士手里,病人无法从内部上锁。但现在门确实开不了了。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发现章晓站在杜奇伟身边。
一片浮动的轻雾从他身上,粉末般散开来。
和那个女孩交谈的时候,章晓就看到了那只小小的鹰。
甚至不能说是鹰,是一只手掌大小的雏鸟。它浑身湿漉漉,仿佛刚刚从蛋壳里挣脱出来,连眼睛都还未睁开。
杜奇伟的精神体是一只非常漂亮的歌鹰,在空中翱翔和滑行的时候尤其美丽,灰色的羽毛油光水滑,橘黄色的小爪子和喙又尖又利。
章晓还是第一次见到它这样孱弱的样子。
那只雏鸟趴在枕头上,紧紧依偎着杜奇伟的脸颊,一眼看过去只是一个没长毛的小肉团。
“医生说现在很危险,如果他今天还醒不过来,就说明脑部的损伤无法恢复……”
“我知道。”章晓低声回应,眼神仍盯着那只雏鹰。
“……你在看什么?”女孩顺着他眼神望过去,诧异地问他。
章晓没有回答,他正在拼命地回忆自己在新希望尖端管理学院的向导通识基础课上学到的内容。
精神体消失,持有精神体的人也会因此而衰竭死亡。
他们一开始以为这个袭击事件和陈宜事件一样,但实际上杜奇伟的歌鹰没有完全消失。它残留的一部分迅速回到了杜奇伟身体里,并且因为他女友的保护,让蛇失去了继续攻击的机会。
这个小肉团,就是那只歌鹰最后留下的一部分。
它无力再凝成一只完整的、有力的鹰,所以只剩现在这副模样。
章晓的心怦怦直跳。
如果这只小雏鹰被救回来了,杜奇伟也就不会有事了。
他想了想,转头对那姑娘说:“这儿暂时有我就行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晚上能来接替我。他父母年纪太大了,而且家乡比较偏远,恐怕这两天还不能赶到,只有我和你能照顾他了。”
那姑娘犹豫片刻,点头答应。
章晓看着她离开病房,立刻垂头去看那只雏鸟。
雏鸟身上环绕着一圈朦胧的微光,章晓心头一沉:它越来越虚弱,正在消失。
必须救杜奇伟,我必须救他。我无法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我应该还能做些别的……章晓意识到,自己精神体的力量正在往外散出。它们瞬间充盈了整个病房的空间,强大的压力抵住病房的门,外面打不开了。
章晓弯腰小心地捧起那只雏鸟。
小小的肉团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它身上没有任何温度,是冰冷的,原本应该坚硬有力的喙如今也失去了硬度。
章晓没见过自己的精神体,但他常常能感受到那种温暖柔软的力量。他曾沐浴在原一苇精神体的力量之中,一个强大向导的精神体力量能够保护别人,并且能够抚慰别人。章晓也因此好奇过自己养育着的那只小兽。他知道那是一只小兽,在他的睡梦中,在他于酣眠之中初初清醒之时,他有时候能看到那团朦胧的光在床边小步行走。
它行走的步姿轻快而谨慎,像是戒备着什么,又像是它本来就应该这样行走,跳跃似的,在郁葱的林间寻觅着食物似的。
章晓知道它一定很快乐。到了文管委之后,认识了新的人,认识了高穹,他知道他的小兽变得快活了。
从前它总是趴伏在房间的一角,在章晓的眼光扫到它之前就烟气一般逸散了。
手心的那只雏鹰突然抬起了头,动了动脑袋,睁开小小的、湿漉漉的眼睛。
充沛而温暖的力量涌入章晓的手心,那一处的空气似乎出现了一个小漩涡,缓慢地打着转儿,把小小的雏鹰裹挟在内。
一只偶蹄目的鹿科动物趴在章晓头顶上。它伸长脑袋,低垂下来,轻轻吻了吻那只小雏鹰光溜溜的脑壳。
秦夜时奔回此处,看到病房外面已经围满了人,有危机办的人员,也有医生和护士。
“高穹呢!”
“他在外面。门实在打不开了,他想从阳台那边突破。”有人大喊,“这是八楼!”
秦夜时找到高穹时,他已经爬到了五层。住院楼外部的阳台不难攀爬,秦夜时定睛一看,跟在高穹屁股后面的,居然还有一只灰白色皮毛的狼。
警卫一脸紧张:“他说出了紧急情况,必须立刻进入病房。”
“是是是。”秦夜时在地上干跳脚。他也想爬上去,但他爬不了,徒手攀登不是哨兵课程必修的内容,他不懂。
高穹爬得很快也很稳。他在攀爬两个阳台时,狼会沿着他的腿和背脊窜上去,高穹再抓住它的尾巴继续往上。秦夜时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那头狼的悲鸣之声。
杜奇伟的病房在八楼,还未抵达,高穹心头就是一震。
一股异常强大的气息从病房之中猛然爆发出来,像是有什么爆炸了,无形气浪如同强烈的冲击波扑卷到高穹脸上。
二六七医院住院楼的警报同一时间鸣响。
它检测到了远远超出阈值的力量。
“打破玻璃。”高穹对它的狼发出提示。
气浪冲出来之时,病房内部的压力突然变小了。一直趴在病房门上推门的医生来不及收手,一下栽进了病房里。与此同时,狼击破了阳台的窗玻璃。
医生和护士是懵懂的。但危机办的哨兵、向导和高穹都看到了那只从章晓手心里飞起来的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