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嫣然的表情缓和了些,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迎着光亮那张纸有些略微有些发皱,仿佛留在一个人手中很久,这才被送出。
一张纸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只不过都是现在的战情:江家兵马中已经混杂了吐蕃军,还好河北道的契丹人很安分。
如果这一仗赢了,外敌不足为患,若是输了,她和李约就要尽早在河东设关隘,他会拖延时间,等到来年筹备好军资再迎战吐蕃。
写到最后,他才写了四个字:安好,保重。
季嫣然看着这几个字,或许直到现在她才能体会到李雍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李雍也害怕她会想起一切留在李约身边吧,从河北道回来之后,李雍大多时候都很沉默,守在她身边的时间虽然多,他却表现的十分的自持,不会逾矩半步,其实表面愈是波澜不惊,心中愈是担忧。
她一心想要揪出当年害死常宁的凶手,不止是因为她们都做过林家的女儿,互换过彼此的生活,虽然不是同一个人却又被紧紧地连在一起,为她报仇就像是为自己伸冤一样,更重要的是那些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她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和常宁愈发相像,迷惑了太后,同时也让李雍更加担忧。
她若是常宁,心中自然没有了他的位置。
更何况他还是犯过错的人,随时都要抱着被抛弃的心思。
以至于写一封书信入京,却不敢问她最终的结果,她到底是不是李约的常宁。
笨蛋。
叱咤风云的将军,竟然也会如此患得患失,默默地做着一切,又恐怕她会知晓他的心思。
打赢这一仗,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即便他不敌,也会守在关隘之外,他还真的当自己是铜墙铁壁,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击垮。
季嫣然收起信函。
不知什么时候有位不速之客已经前来。
“听说你将太后关在了慈宁宫,”赵明璟悠然道,“还真是绝情。”
季嫣然道:“见过皇上了?”
赵明璟摇摇头:“没有,不准备去了,也算是给他些体面。”
一国之君瘫在床上,听着文武百官哭丧的声音,却不能有半点的回应,这就是对皇帝最好的惩罚。
“没想到你还是个心软的人,”季嫣然说着顿了顿,“晋王爷就准备这样了?”
赵明璟扬起眉毛:“不然呢?眼下这样的情形,本王若是出面争储,也能拉拢几个老臣,或许本王应该与李约一较高下。”
“你不是愤恨这里吗?”季嫣然道,“看到皇宫,你是不是总会想起亲生母亲丧生时的情形,那种恐惧一直在你心中无法消散,以至于十年前常宁再次遇难,你得知消息之后,依旧害怕的不敢前去解救,正在你犹豫的时候,李约已经不管不顾冲进行宫,这对你又是一次打击。常宁死了之后,你离开京城留在乡野之中,除了你是真的因为常宁伤心之外,你也开始厌恶自己,生怕被权力影响久了,你会变得冷血无情,就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样。”
“这些我都能想通,不过……晋王爷,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肯成亲呢?”
季嫣然话音刚落,赵明璟眼睛中微起波澜:“也许就像外面说的那样我是因为常宁……”
“不是,”季嫣然十分肯定,“虽然你身边的那些女子多多少少长得都有些像常宁,但是你并非是无法忘记常宁才会留下她们,你是用她们来提醒自己,不要变得冷血、麻木,因为常宁的死的确让你十分后悔,也许你像李约一样冲进去,常宁就会活下来。”
这句话莫名地戳中了他的心思,赵明璟望着季嫣然不禁有些怔愣。
季嫣然顿了顿接着道:“你错了,你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太后和皇帝一心杀的人,不会让她活着。”
不知怎么的,他仿佛一下子卸下了重担:“谢谢。”说完话,他抬起头来夕阳正好映着这座皇宫。
“想必李约是个好皇帝,我也终于可以做个闲散王爷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想去河东道看看那些叛军。
你方才说的都很对,但是有一件事是错的,我不喜欢常宁,我只是对她很好奇。”
赵明璟的笑容微深,一步步向外走去,又有谁知道呢,或许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他喜欢的是那天躲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切的林瑟。
看到了他的恐惧、狼狈,敢于指责他,质疑他的阿瑟,每当他将要变的冷血时,就会想起阿瑟一双清澈的眼睛。
他还记得林瑟斥责他的话:“就算是死也不能那样做。”
就算是死,也不该给母妃端去那碗毒药,不该懦弱的在母妃身边哭泣。
阿瑟正好与他相反,她年纪尚小却努力的保护着一切。
那天她一直紧紧地拉着林夫人的手,仿佛一松开林夫人就会不见似的,后来听说林夫人病了,林瑟求胡僧为林夫人医治。
明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却让他如此自惭形秽。
这么多年,她不见了又回到这里,却依旧是照亮他心中的一道光。
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
……
河东道。
吐蕃十万雄师压境,江家为了赢这一仗,情愿将河东道拱手相让。
战乱四起,百姓四处奔逃。
却有一支队伍,屹立在关隘,一步也不会后退。
大大的旗帜随风招展,上面偌大的“李”字如此耀眼。
百姓都退入了城内,周围一时安宁,不过很快战鼓声起,嘶喊震天动地,这一仗打了很久,即便吐蕃军队准备的十分充足,却还是没能拿下武朝一座城池,吐蕃人的士气在一点点的被打磨干净。
他们已经不知道将吐蕃人击退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