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不远处的殿门,“慈宁宫”几个字清晰入目,季嫣然下意识地抬起脚向里面走去,迎过来的小黄门让她觉得面容有些熟悉,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竟将那小黄门看得微微一怔。
小黄门回过神来立即伸出手:“李三奶奶,您先在这里等候,奴婢去禀告太后娘娘。”
嬷嬷教过她,要在慈宁宫外等候传召,她方才一时恍惚竟然忘记了。
好在她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思量过后就又放松了心态,眉宇舒展开来。
林女官听到禀告带着人迎了出来,只见那少女规规矩矩地站在殿门口,低头敛目看起来十分的恭敬,仔细看去脸上却没有惧怕、紧张的神情。
但凡女眷被召见,多多少少都会慌乱,李三奶奶小时候也曾跟着常宁公主来给太后娘娘磕头,那时候可没在众多女眷中拔出尖儿来,她能记住这回事,还是因为公主,可现在李三奶奶却被传得混不吝似的,以至于江大小姐人还没到,消息已经递过来,数落了李三奶奶许多的不是。
“三奶奶,”林女官道,“太后娘娘传你们进去。”
胡愈小和尚念了句佛语,跟在季嫣然后面进了大殿。
大殿里有股檀香的味道,半新不旧的琉璃帘子挂在那里,琉璃珠子却被擦的通亮,风吹过啦仿佛能映出人影儿似的,不知怎么的季嫣然心脏快跳了几下。
再向前走两步,就能看到软榻上有个人影,她穿着紫色金丝鸾服,靠在引枕之上,手中握着一只小巧的暖炉,脸上有些微微泛黄,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
太后娘娘。
季嫣然上前行礼。
“起来吧,”慈祥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难为你了,在宫外就做出药膳想要让哀家服用,如今哀家召你入宫,你就说说你有什么法子为哀家治病。”
第一百三十章 不要生气
先皇在位时,太后娘娘贵为宸妃,生下一位皇子两位公主,可惜后来都相继夭折了,先皇便将当今皇上记在了宸妃名下,以慰藉宸妃丧子之痛。先皇后去世之后,先皇没有再立皇后,后宫事务皆由宸妃打理。
直到新皇登基,宸妃被奉为太后移居慈宁宫。
这些事都是这身体正主记忆中的,季嫣然不用去打听就知道的清清楚楚。
太后娘娘的母家是林家,林家跟随太祖皇帝建功立业被封为异姓王,后来高宗要废除异姓王爵,林家身先士卒才让新政得以施行,高宗皇帝去世之前还不忘记嘱咐先皇,赵家欠林家一个王爵。
先皇本要将当年的宸妃立为皇后,只是后来遇到了张皇后,赵家这位情种就随了自己的心意,将张氏迎进中宫。
太后娘娘也就是当年的宸妃,并没有因此伤情,反而在宸妃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十年,那些年林家从上到下一片安宁,林氏子弟在岭南建功立业,最终以郡公的勋贵身份,接任岭南节度使。
林家上下知道这都是宸妃娘娘忍辱负重的结果,恰逢宸妃娘娘生下的二皇子病逝,林家就请圣谕将林家女送进宫中陪伴宸妃。
这林家女就是常宁公主。
季嫣然抬起头来:“太后娘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太后目光凌厉:“你莫非也要跟那些走街串巷的郎中一样,要跟哀家巧辩吗?”
“不敢,”季嫣然道,“因为太后最明白自己的病情,若是您的病那么好治,早就治好了,太医院束手无策,民间的郎中不敢伸手,妾身也是被师父逼着进宫来给娘娘诊治,能不能治好妾身不知晓,但是这一趟必须要来。”
趁着说话间季嫣然仔细打量着太后,既然已经来了,不看清楚岂不是亏的厉害,视线也落在太后娘娘的眼睛上。
之前觉得太后娘娘眼睛有神,那是因为太后有种久居高位者的严肃,让人不禁心生敬畏,现在端详起来就能看到娘娘的右眼很奇怪,在右眼球下多了些什么,眼球还有些微微的变形。
仔细想起来那多出来的东西应该是被金针拨开的晶体,晶体不再遮挡视线,病患看事物都会变得清晰起来,可惜眼球没有支撑呈现在病患眼前的一切都会变形,在现代治疗这样的疾病,更成熟的技术是将晶体吸出,再放入一个人工晶体。
只可惜这样的手术在古代是不可能开展的,这样的环境下,能够做金针拨障术就已经是最好的治疗。
现在晶体没有了,自然不可能再发白内障,但是太后娘娘的双眼却明显的有些发红。
季嫣然上前将窗口低垂的幔帐拉开。
“大胆。”宫人厉喝一声就要上前阻拦。
“不是要我辨症吗?”季嫣然规矩地放下手,“不看清楚就开方子那是对病患不负责任。”
太后娘娘道:“就让她来看。”
宫人这才没有继续向前。
大殿里一定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摆放在花斛里的花朵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的生机,更别提屋子里的宫人,一个个低着头面色灰败无光。
一缕阳光落进来,仿佛能驱散一点点的阴霾,却很快又被黑暗吞噬。
季嫣然看向太后娘娘,在阳光的照射下,那双眼睛渐渐地渗出泪水,定然是因为阳光感到不适,太后娘娘皱着眉头眯起了眼睛。
看着太后脸上痛苦的神情,季嫣然心中的一根弦仿佛重重地被人拨了一下说不出的酸涩。
一种莫名的关切之心油然而生。
是因为这身体的正主吗?可是从前的季嫣然与太后娘娘又有多少的交集,为什么她感觉到如此厚重的情绪。
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目光中满怀关切,不像那些太医只有谨慎和谦卑。
“您一定会长命百岁,”季嫣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所以您要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
太后娘娘整日里躺在这里,仿佛已经在迎接自己的死亡,这种感觉让季嫣然喘不过气来。
“依哀家看,你不是来给哀家诊治的,而是要想方设法哄哀家高兴,是不是觉得这样一来哀家就不会治罪于你?”太后仍旧带着责问的口气,却比起方才已经缓和了许多。
“那有什么不好,”季嫣然道,“但凡病患若是能够心中舒畅对病情自然有所帮助。”
说完季嫣然向周围看去,宫人们虽然都低着头,但是她依旧能感觉到他们那些刺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