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左都御史身后,右都御史连带着一干能上朝的御史们面上的愣怔,便知道这事儿他们也不知情。
如此一来,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了。
“呈上来,”皇帝身体稍稍前倾,做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
内侍接收到皇帝的意思,自然迅速下来,捧了奏折回去。
皇帝一边打开奏折,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道:“说说吧,也免得叫众位大人心里好奇。”
左都御史闻言应了一声,便道:“臣要弹劾同僚右都御史何参,枉顾御史之责任,收受贿赂,为报他人私怨,任意弹劾朝廷命官,纵容家人仗势欺人,霸占他人财物,与人勾结掩盖其亲子杀人之罪!”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你外祖是御史台出身,可听闻过此事?”
谢笙回头看见自己身边,一吏部同僚,正带着满脸八卦看着自己。
谢笙心内道,我外祖父倒是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此事的前因,甚至连后果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只是这话可不能拿到外头来说。
“我外祖都在翰林院呆多久了,怎么会知道,”谢笙吐槽道,“倒是你,你姐夫就在对面坐着呢,他也不知道?”
这位官员的姐夫就在对面御史台队伍里坐着,此时正惊讶的看着顶头上两位大佬。
谢笙见那官员摇摇头,又去向别人打听,只做出竖起耳朵听的模样,不再参言。
其实在场大多数官员在短暂的交头接耳后,都选择了和谢笙一样的做法。
若非此刻还念着是在大朝会,他们必然要好好的交流一番,说不得能把金銮殿变成菜市场。
左都御史弹劾右都御史!多大的新闻!
在左都御史赵大人站出来的时候,不少官员都在心里默了一边最近的大事,尤其着重回忆了一遍,自己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把柄。
当右都御史何参这几个字出口的时候,虽是朝堂一片哗然,却也有不少人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而这几项罪名,除了最后那一项,前面那些,朝堂上百分之八十的官员都犯过,平日里只要不闹大,或是有人授意,御史台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左都御史亲自站出来,还添了这些罪名,说是没人授意,都不可能。
看这左都御史毫不心虚的模样,不少人都将视线对准了上头的皇帝。
听到最后掩盖亲子杀人之罪,何参赶忙站了出来:“启禀皇上,这是诬告!臣在御史台多年,一直谨守本分,不曾与人勾结,更从不收人财物。”
“而所谓臣子杀人之事更是无稽之谈,那是臣子身边的下人,假借臣子之名行事,臣知道此事之后,便亲自提了那下人前去自首,此事已由京城府尹结案,便是那家受了无妄之灾的人,臣也叫人代为前去安抚过。”
“赵大人身为左都御史,乃御史台之首,却句句谎言,臣请弹劾左都御史诬告朝廷命官之罪!”
不愧是能从普通御史爬上右都御史之位的老狐狸,这反应、条理,可胜过在场不少人。
谢笙左右扫了两眼,发现各位同僚面对这御史台内部撕的情形,都是一副喜闻乐见,甚至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面对何参似乎条条分明的反驳,赵大人半点不心慌,只拱手道:“臣有人证、物证。”
“何参自来收受财物,从不收房产,只收金银珠宝或是玩器,便是因为那些财物方便藏匿,他在京西有一所民宅,落在他夫人名下,平日里无人居住,却正是用来放这些赃物之处。”
何参面上飞快的闪过几分震惊与慌乱,若不注意,只怕就要忽略过去,可只要是看到的人心里都清楚,赵大人的话,必然是真的了。
“一派胡言!”何参一甩袖子,怒气冲顶,若是视线可以杀人,那左都御史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遍了。
“至于勾结官员,臣经过多方查访,得知右都御史有一本账册,里面记载了所有与他往来的人员名单,而这份账册,据悉就与那些赃物藏在一处。”
这话出来,不少官员都紧张起来,尤其是真与右都御史有勾结的官员,此刻都深恨何参竟然留下如此把柄。
“这谎话真是越编越离谱了,”何参背上冷汗都下来了,他恨不得能扑上去将赵大人的嘴给堵住,只求他别再开口。
“至于他独子行凶……”赵大人顿了顿,才继续道,“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密事,当初何参之子为贱价强买城郊村民王某家中良田,指使手下将王某打的浑身是伤,最后还当着不少村民的面,当场朝着王某头上敲下,见王某当场不省人事,不思救人,还指着王某说那就是得罪他的下场,并故意拖延救治时间,直接致王某死亡。”
“其后何参与他勾结的几名官员一起,假借捉拿逃犯之名,将那村中所有村民控制起来,才做出所谓的自首举动。”
“那下人本就是何参家中的家生子,如今那下人的父母妻儿已成了何家几名主子身边最得意、最得用之人。”
“一个杀人栽赃给主家独子的背主之人,他的亲人,何大人一家还能用得这么好,想必是想再多来几回,背主的戏码吧。”
赵大人说到此处,又抬起头看着何参道:“敢问何大人,对一个杀人奴仆的亲人,你都能如此对待,那被你派人慰问过的王某家人,此刻又在何处?”
“赵大人这话说得好笑,做人自来不能以偏概全,便是一家子出了一个背主之人,却也并不意味着一家子都背主吧。而且,我想我需要提醒赵大人,我子并未杀人,请你谨慎言辞。”
何参将手拢在袖子里,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至于王某的家人,自然是在他们自己家中,我家中下人犯了此等大事,是我监管不严,我已派人表达了歉意,难道我还要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的过问他家何时添鸡进鸭?”
扑哧。
朝堂上有人绷不住,笑出了声,连上头皇帝眼中都露出了几分笑来,瞧着倒像是好心情。
谢笙也有些忍不住,将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饰自己的笑意。难怪,这位何大人被誉为是最有可能接任王大人左都御史之位的人。
谢笙将手放回原处,带笑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只是像是这样玩弄国家律法,借手中权势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的人,还是别往上继续爬的好。
赵大人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道:“启禀皇上,何大人口口声声说王家家人去向与他无关,他独子并没杀人,臣却是有人证证明何大人亲自下令要在事情冷淡下来后,杀王家人,更有人证证明,何大人之子当初恶意杀人,最后推出家生子抵罪一事。”
何参冷冷的看了赵大人一眼,道:“赵大人可别被一些刁民骗了,找些虚假的所谓证据来,到时候赵大人的一世清名,可就都赔进去了。”
正此时,外头有个内侍匆匆进来,递了一本什么东西,呈到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