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和谢笙进宫时,只觉走得太慢,回家路上,却是一晃眼就到了。
谢侯到家时,是林管家出来迎接的,谢侯进了府门就问:“今日可有什么大事没有?”
林管家笑着把早晨的事情都说了:“一听了李翰林的名字,那几位进了门,连话都没多说几句,满打满算也就喝了一个时辰的茶,就回去了。”
紧接着林管家又把今天受到的关于早朝的事情一一告诉谢侯。
谢笙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精彩:“早朝和菜市场一样,皇上不会头疼吗?”
“这怎么会,”林管家笑着答道,“当初李翰林任左都御史时,朝堂上天天都是如此。”
“有那么多大事?”谢笙有些惊讶,那可真不容易,都赶到一块儿了。
林管家看了谢侯一眼,对谢笙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每家勋贵都有至少一个在外头胆大包天的小辈,做了些不能捅出来的事情。那几年托李翰林的福,京城治安好得很,连招猫逗狗的无赖都少了。”
“不过您要是还想知道多些,尽管问侯爷,”林管家十分自然的出卖了谢侯,“当初他可是李翰林每朝必弹劾的人物。上到做事为人,下到衣冠鞋履,就没哪一点没被挑剔。”
“朝堂上?”
“朝堂上,”林管家肯定了谢笙的话。
谢笙看着前面加快了脚步的谢侯,一瞬间觉得谢侯在自己心里的形象崩得一点不剩。
谢侯原先还预备着带谢笙去老夫人处用饭,没料想老夫人和谢麒都已经歇了,就只在自己屋子里用了些,谢笙睡不着,趁着天色还早,就翻了一本书出来读。
三舅舅说过两日要考教他之前的学习,大舅舅以后可能是自己的新老师。谢笙心里紧张,便又拿出了书本。
捧墨见天色晚了,忙给谢笙点上灯,又道:“少爷明日无事,等白日里再继续用功吧,夜里看书伤眼。”
谢笙刚好把这一章看完,瞧了瞧外头天色,便收起了书本。
“你还真是听我娘的话,”谢笙走到了架子前头洗漱。
“因为夫人说的都是对的,”捧墨伺候着谢笙盖上了被子,才对谢笙道,“今儿我值夜,少爷若有吩咐,拉响铃铛便是。”
等捧墨走了,谢笙打了个哈欠,却做了个梦。等梦醒了,已经是大早晨,他也不记得什么了,只恍惚记得梦里的皇帝好像和昨天见着的不是一个。
谢笙正在自己屋里温习功课,就见小六子走了进来,对他道:“少爷,世子来了。”
“大哥?”谢笙有些疑惑,谢麒不是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院子里待得太久吗,怎么想着来自己这里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以前府里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谢麒除了呆在自己院子里,还能去哪儿。
谢麒进门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本闲书,一看就不是要马上回去的。他看见谢笙过来,还楞了一下,才继续往前。
“大哥今日怎么这么早,”谢笙先喊了一声。
“昨日忙了一天,才松快些,我想着你必然不会出门,只在院子里看书,索性就来和你一道了,”谢麒见谢笙对自己如常,心里松了口气。
等进了谢笙的书房,谢麒等旁人都出去了,才对谢笙道:“小满,前日之事,是我错了,你别放在心上。”
突然听见道歉,谢笙有些猝不及防:“不,这和大哥也没什么关系,何况那日还是大哥护着我呢。”
“我那哪算是护你,”谢麒摇了摇头,心里有些郁气,“高祺辱我家人,我却连一句反驳都没有,也难怪先前爹骂我了。”
“大哥不怪我就好,”谢笙道,“毕竟是我为了告状,让人给爹学了话,才有了后头的事情。”
“怎会怪你,亏得有了这一出,我才晓得我这些年,跟个笑话似的,”谢麒强笑了一下,又道,“你可能原谅大哥?”
谢笙想了想道:“我是决计不敢怪大哥的,不管怎么说大哥你就是护着我的。只是高祺骂我娘和姐姐时,大哥你不说他,可是心里真这么想?”
“怎会,”许是面对着谢笙,谢麒也难免说了两句心里话,“你们去蜀州,一走就是六年,大妹妹女大十八变,只怕到了我眼前,也要认不出了。”
分别太久,记忆模糊,就连原本深厚的感情,也不如先前亲近。谢麒没说李氏,其实还是因为李氏当初在时,格外照顾他,他虽然有些记不清,可那时候亲母子一样的感情却是叫他忘不掉的。至今他的箱笼里,还收着一些李氏以前给他做的小东西,。
“这是正常的,”谢笙劝道,“大哥你那会儿也才和我差不多大,隔得远了,又只能书信往来,自然不比就在身边的亲近。等过两年娘和姐姐回来了,咱们一家人相处一段时日,自然就会好了。”
其实谢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可谢麒说的也是事实,有时候远亲不如近邻,可不是说说的。
谢笙心里难免也想,若不是因为那天谢侯说出了那样的话来,让谢麒和老夫人意识到高家原来一直不是他们的朋友,可还会不会有今天道歉这一出。
但很快,谢笙又把自己这样的想法抛在脑后,一家子人如果非要计较这么多,也太为难自己了些。至少从现在来看,自己能够和大哥和平相处,就已经够了。这是个讲究家族的社会,谢笙自认没有背离整个社会主流的勇气,也没这个必要。
见谢麒还是不开颜,谢笙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
“其实若说心里一点也不怪,都是假的。”
谢麒的脸色迅速黯淡下去。
谢笙给自己鼓鼓气,继续道:“若说原因,其实也和大哥差不多。我自小在蜀州长大,对京城的一切都生疏得很,所以我一直也很努力的好好和大哥你相处。”
谢麒看向谢笙。
“可我毕竟和娘她们相处最多,所以后来想明白之后,我不为自己生气,却气大哥你不护着娘和姐姐,”谢笙有些不好意思道,“后来仔细想想,我也是因着这几日和大哥你相处,对你格外信任的缘故,对你的要求也就高了许多……”
谢麒这才高兴了,谢笙能和他推心置腹的说出这么一番话,于他而言,已经胜过了许多所谓原谅的话语。大家都是事出有因,真正说开了,反而更加能够理解彼此。
或许是因为先前和谢笙说了那些话的缘故,谢麒就拉着谢笙说了许多以前他和高家人、和太子甚至高贵妃之间相处的情形。
“那时候我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难免自得,贵妃娘娘和高太尉是何等人物,都如此偏爱我这么个小辈,如今看来,只怕半是愧疚,半是利用居多,”谢麒长叹了口气,心中郁结去了大半,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人有时候总是需要倾诉,若是一直把一件事情憋在心里,时间久了,就会霉烂。先前谢麒来时,只是想着道歉,却没想到自己会说上这么多。
谢老夫人是祖母,对谢麒宠溺非常,却毕竟隔了好几辈,若是谢麒果真和她说了,最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而谢侯,谢麒出于天然儿子怕父亲的态度,自然不敢。
二姐儿自己都是那个样子……整个家里数来数去,就只剩了一个谢笙了。先前谢麒还道是谢笙年纪小,没想到对着弟弟反而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