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铎身形一颤,移开手,退后半步。
少女得了自由,咳几声,俯身大笑。
“孟铎,你怕了。”
孟铎不说话,冷眼剜她。
令窈不畏惧,迎上他的眼刀,同他四目相对:“先生,你还没回答我呢,亲手置我于死地的滋味,是好还是坏,嗯?”
“等你死在我手里的那天,我再告诉你。”
“这次不杀我吗?”
“下次再杀你。”
“那你来作甚?”
“来看猎物。”
她听见他说“猎物”两字,寒眸微瑟,笑了笑,也不生气,往里而去:“先生,既然来了,那就陪我下盘棋再走吧。”
孟铎长身玉立,一动不动。
令窈回眸:“你不下棋,就趁早滚。”
孟铎走过去。
下的是六博棋。墨黑方正的棋盘上,玲珑剔透的骨棋三三两两散落。
令窈掷最后一次棋骰,落下棋子。
她的棋艺是同郑嘉和学的,六博棋除外。这种古老失传的棋法,是孟铎手把手教她玩的。
六博棋比一般的棋更能磨砺人的心性。她十岁时第一次下六博棋时,屡战屡败,气得差点掀了屋子。
而如今,她已彻底掌握六博棋的精髓,融会贯通,碾压对手不在话下,只除了孟铎。他总能跟她打成平手。
棋骰到了孟铎手里,他下完最后一步棋,整盘棋便能分出胜负。
少女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烛光映出她洁白脖颈上的红印。她一身娇嫩皮肉,稍稍一用力就会留下淤痕,方才他猛地一掐,便留下了红印。
他掐她的时间,不足她掐他的十分之一,力道过了些,但他已及时止住。他知道他脖子上同样也有被她掐出的红印,甚至是青紫瘀痕,换做别人,莫说掐他,就是动他一根头发,早就横尸郊外。
“痛吗?”孟铎声音暗哑,沉沉视线定在令窈脖间的红印。
令窈将脖子仰长,露出红印:“痛,现在还痛着呢。”
孟铎袖下的手一顿。
令窈不赖烦催他:“快些。”
孟铎掷出最后一枚棋。
令窈指着棋盘:“你输了,我赢了。”
“嗯。”
令窈笑着收下他的骨棋:“因为我说痛,所以你故意输给我?”
“不是。”
“就像上次一样,我之所以能从孟军逃脱,是因为你故意放走我,对不对?”
“不对。”
她将胜利赢回的骨棋拿在指间摩挲,“先生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已不是被你囚在军帐不知所措的小姑娘。许多事情我已想明白,比如说,先生今日来此,并非想要羞辱我,先生分明是——”
孟铎面不改色:“是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令窈弯了眉眼,并未回答他,手指抵住唇瓣,悄声:“嘘,有人来了。”
门被推开。
穆辰良端着凉云粥迈进来:“卿妹妹,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令窈起身往外走几步,回头看,身后已无孟铎的人影。
她知道他没走,内屋窗棂紧闭,他定是凝神闭气躲在大屏后。
“卿妹妹?”穆辰良又唤她。
令窈应声:“我在这,你过来。”
穆辰良跑过去,忽地脚步一顿,数秒间又恢复满脸喜气洋洋的神情,献宝一般将用青瓷碗装着的凉云粥端给令窈:“你闻闻,香不香?”
令窈嗅了嗅:“香。”
“得你这句夸赞,我今晚的功夫就没白费。”
穆辰良第一次下厨,弄得灰头土脸,脸上沾了黑炭脏渍,十根手指因取冰块做凉粥被冻伤,又红又肿,手背有被小刀划破的伤口。整个人狼狈至极。
令窈接过他的粥放到案桌上,替他擦拭脸上的污渍,又取来药膏,处理他手上的伤口。
“下次不许做这些事。”她停顿,道:“我会心疼。”
穆辰良黑亮的眼睛欢喜雀跃:“你心疼我,那我更要做了。”
“就心疼这一次,下次不心疼了。”
“哼,你说假话,我才不会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