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咱家是不是来客啦?怎么院子里有马骡还有架大爬犁呀?”
老二罗银锁还兴冲冲的喊着呢,视线略过前头高大的父亲,透过大哥掀开的草帘子缝隙,罗银锁瞬间就看到了屋里的人。
特别是看到陌生的外人在自家,还是三女滴,跳脱的罗银锁自知失态,忙忙收了声音尬笑起来。
罗大娘且顾不上这倒霉儿子呢,嗔怪的瞪了跳脱的二儿一眼,忙忙迎上去对着自家皱眉的男人道。
“当家的,这是咱们屯子里今日新分派来的军户,夫家姓杜,这是杜家的,这是她娘家侄女,这是杜家的小娃。当家的,杜家的她当家的这会子还有事留在了清河堡,家里婆娘跟孩子先过来了,秦屯长让入了你那小旗……”
罗大娘爽利的跟眼带疑惑的丈夫做着介绍,抱着女儿的余谷雨与余慧一道,连连朝着面容严肃的罗大见礼。
因着是女眷,这边关再是民风彪悍,男女大妨松些,不言苟笑的罗大也不好跟余谷雨她们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算是见过招呼过了就算认识了,自然也没有因自己的小旗又接手了这么一家老弱病残而心情不快。
余慧冷眼旁观着,觉得这位也是个人物,可以结交。
那厢罗大娘嘴里跟丈夫说着话,手里动作也没停,把手中新打好的热水往自家男人跟前一送,再看了看余慧娘三个,罗大娘忽的想起什么,忙又一拍大腿。
“哦对了当家的,秦屯长跟他婆娘也是个黑心肝的,不仅把人丢给了我们,还给这娘三分了我们屋后头那半边屋子都塌了的院子!那屋里头这天寒地冻的哪里能住人?如今杜家可是咱们的自己人,咱们可不能眼睁睁的干看着她们遭罪。”
这话成功的让洗脸洗一半的罗大顿住,皱眉看着自家婆娘,“怎地分了那么个地方?”
罗大娘一脸唏嘘,“怎么说不是呢,说来都怪我,要不是我跟l去,指不定他们娘三也分不到那样的破地方,唉!那倒霉催的夫妻俩就是看咱家不顺眼,忒黑了心肝些……”
罗大看自家婆娘的表情,心里也多少猜到了些什么,心说那货也不是头一回针对自己了,罗大面上表情不变,自顾自洗完了脸,把布巾往盆子里一撂,看向边上的大儿二儿就发了话。
“你们俩先别忙着洗了,赶紧的去屯子里,把咱们小旗里的人都通知一遍,就说咱小旗来新人了,叫他们一会都来认认人,顺道的商量下,该怎么把杜家的屋子给修缮起来。”
余慧暗暗边上看着,见这位罗旗长别看人长的威严,还不言苟笑的,心倒是还挺不错的,这就对着他们这新手下上心了。
所以当罗金锁罗银锁,把小旗里十三户当家做主的人都通知到了罗家,罗大先当着众人的面介绍完了自家,而后就进入了正题。
“今日喊大家来不是为了别个,是我们小旗来新人了,一家三口我带这位余小姑娘,以后就要跟大家在一个锅里头搅马勺了。
今日她们刚到,当家的还有事耽搁在清河堡过不来,秦屯长给他们分的屋就在我家后头,那是个啥模样,大家想必也都是晓得的。
我想着大家都是自己人,便招呼大家一起来商议商议,我的意思是,为今之计,兄弟们能不能出把子力气,帮帮他们娘三个把那院子屋子都修整修整,也不图精巧,能住就成。”
前来的十三个大小爷们一听,当即就有人表态了。
“嗨,我还当小旗长喊我们来是说啥呢,感情就是这个事情啊!莫不说小旗长您都发话了,便是您没发话,看在以后都是自家袍泽的份上,只要杜家不嫌弃我郝千里人埋汰,兄弟我舍得身子干就是。”
拍着胸脯最先响应的是位年约三十许,衣衫褴褛,头发还凝结成一缕缕,颇有些搞行为艺术不修边幅的瘦条条汉子。
有一就有二,瘦条条边上一个年轻些的汉子见状,也跟着立马表态。
“大家都是被发配到这极北讨一口饭吃的人,当初罗小旗您带着大家无偿帮了我冯三,我冯三才有了今日,如今帮助新来的袍泽,我冯三要是打一个磕巴,冯字我就倒过来写。”
有一有二就有三,紧接着就更不必说了,大家纷纷响应。
“对对对,算我一个!这个我范老虎拿手啊!想当初我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夹水匠,盖房修房的手艺老好了,以前老子没被征丁入军,这条废腿还没瘸的时候,我靠着这一手好夹水匠的本事还修过城墙呢!”
“咳咳咳,是极是极,头儿,只要不嫌弃我老毛身子骨不中用,干活慢,明个老头子我也来帮忙。”
“反正我也没事,明天我也来。”带点异族血统,眼睛珠子明显泛绿的一个沉默少年发声。
边上郝千里立马吊儿郎当的打趣,“哎呦喂,难得啊,野小子你不去山里打猎存银子讨婆娘啦?哈哈哈,倒是愿意来出力帮忙修房子?”
众人闻声也跟着哈哈笑着纷纷打趣,这位曾经被人嫌弃,被人叫野za种,如今被他们善意喊为野小子的少年郎,早习惯了小旗里大家对自己的态度,知道大家都没有恶意,他双手抱胸,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完刚才那一句话后便再没开口,就跟个大冰棍一样站在炕沿边上再不做声。
剩下的几个,如打铁出身,却不知犯了何病,鼓胀了肚子,一下从强悍的勇将变成骨瘦如柴一走三摇摆的骨架子,自此以后再上不了战场的孔三锤,也努力喘息着表示明天他也来。
见谅孔三锤都这样说了,跟他关系最好,曾经也是战场上一员悍将,如今却少了条胳膊,只得憋屈在河田军屯还被众人嫌弃,不得不沦落到罗大小旗来的熊庆也表了态要一起。
一个小旗十三人,除去罗大跟他的大儿罗金锁外,还剩十一人,再去掉刚才表态的七个,还剩下四个……
这四个里头,独眼莽汉神射手邱彪,跟轻功一绝,斥候出身的醉鬼赖八子是好友,见孔三锤跟熊庆这焦不离孟的俩家伙都去了,他们自然也是要积极响应的。
搞到最后,人群里一直缩在进门处炕沿一角,长的还贼眉鼠眼的一个家伙面露犹豫。
他申嘉鼎这辈子栽就栽在这破名字上头,明明他骨子里就拈轻怕重,最是贪生怕死,结果时运不济,家里爹娘指望自己建功立业,把他推入军中。
呵!要不是自己命大,要不是自己聪明,花了大本钱弄伤自己从正军调入余军,还特特选择了罗大小旗来人生躺平,他申嘉鼎的坟头怕是都长草了。
这大冷的天,谁不想舒舒服服摊平在炕上,睡到他妈的天荒地老,结果小旗里头这帮子牲口,为了讨好小旗,看到新来的是俩娘们就心软了,还主动去帮忙。
他倒是不想去来着,可十几双眼睛齐齐朝着自己看来,他能怎么办,只得屈服的点头啊喂!
申嘉鼎点头后,深为了解这货的众人瞬间满意了,众人的目光一扫,又齐齐看向最后一个……
额……白毕杰这小子今年才十三,按理还不到入军丁的年纪,可谁叫他爹去的早,下头弟弟妹妹也还没成年,所以咯,没办法子,只能让年纪最大的他顶上父亲的名入了军。
同为流放出身,本该是如姑父一样身在富贵乡的小可怜白毕杰,看着大家齐齐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他羞窘的躲了躲,见避无可避,最后抖着那瘦了吧唧的小身子,眼泪汪汪的点点头。
“明,明个,我,我也来,来帮忙。”
额……众人。
余慧看着带头的罗小旗心里感激不尽,对着后头这十三位一言难尽却也纷纷出言要帮忙的人,她也是感激的,不管怎么说,他们初来乍到,这些人不嫌弃自家,自家也不嫌弃他们。
自己也不能叫人家白忙活,余慧就替姑姑出面先表了态。
“各位叔伯大哥们,我叫余慧,是随姑姑、姑父一家三口来的极北,以后也会留在这里讨生活,在此我先替姑姑一家谢谢诸位的慷慨帮助了,谢谢大家。”
余慧还是行不惯女人的墩身福礼,学着男人的模样抱拳一揖。
不等在场十几个摆手道不用呢,余慧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