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在她身边停下,温声道:“南希很喜欢你。”
尹之枝正在拍走衣服上的雪,笑呵呵地说:“我也感觉到了,她刚才老是往我身上扑。”
特蕾莎说:“南希三岁就来到这里了。她母亲是华国人,父亲大概率也是。你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华国女性,她看到你的黑头发和黑眼睛,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妈妈,觉得你很亲切吧。”
尹之枝拍打雪末的手一停,垂睫一颤,心里突如其来地受到了很大触动。
福利院门口,孩子们正排着队,让修女们牵回去。南希懵懵懂懂地跟在队末,那矮墩墩的背影,每远去一步,都仿佛在变化、拔高、拉伸,变成了一个八岁出头、扎着双马尾、瘦巴巴的小女孩。
——那不是南希,是十三年前的她。
如果不是岳家的收养,如果不是岳嘉绪给了她一个家……那么,她的处境,和今天的南希大概没有任何区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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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别特蕾莎后,两人沿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暮色昏昏,路灯盏盏高悬。入夜后,四周更显荒凉。
尹之枝踩着砖石格子,扭头看了眼已远去的石头房子,问:“你小时候是怎么认识特蕾莎修女的?”
周司羿解释:“特蕾莎修女是医学院毕业的——帮人看病的那种医学院。小时候我养的小狗生病了,偶然遇到她,她帮我治好了我的小狗。后来,我就时不时会过来跟这里的孩子玩,也时不时会麻烦她。”
“是joslyn吗?”
周司羿步伐微顿,对上她澄明好奇且不闪不避的目光,“嗯”了一声,没有回避,承认了。但也没有展开多说。
“那你当年的玩伴呢?不是今天这些小孩吧?”
周司羿失笑:“当然不是,他们这么小。我长大了,当年的玩伴自然也长大了,早就不在这里了。”
尹之枝白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他们小啊?那你刚才还下那么重手,魔鬼。他们输得那么惨,回去肯定要哭鼻子了。哦,说不定还会留下童年阴影。”
周司羿却摇头,持了不同观点:“就是因为他们想赢,才要认真和他们比。别看他们年纪小,你是认真的还是放水了,他们能感受出来。要是处处让着他们,反而会伤他们的自尊心。”
好像也有几分道理,尹之枝思索着,忽然发现,他们并不是在往独立屋的方向走,还越走越远了:“哎,等等,我们走错路了,这是去车站的路。”
“没错。”周司羿调侃:“你难道以为我是专门带你来看我和小孩子打雪仗的吗?”
尹之枝懵了:“难道不是吗?你的秘密基地。”
周司羿以拳抵唇,笑了一声:“顺路而已。我的秘密基地还没到。”
尹之枝:“……”
她倒要看看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也许是真正的目的地有点远,这次他们摒弃了散步的方式,周司羿驱车将她带到了一座还亮着灯的滑雪场前。
尹之枝一下车,看到环境,就有些吃惊。因为这家滑雪场规模很小,湛青色的外墙,包括外在设施都有些陈旧了,给人最直白的感觉,就是装不下世界冠军这样的大佛。
“不是吧,你还真的要带我来滑雪?天都黑了。”
“这是我第一次学滑雪的地方。你以前没试过晚上滑雪吧,今天正好能试试。”周司羿拽住她的衣领,说:“走吧。”
尹之枝反抗不能,被他带进去了。
出乎意料,都这个点儿了,滑雪场里的人居然不少。一座座高大的户外照明路灯,沿着雪坡,次第竖立在两侧。雪银光线刷地照射下来,雪地平整又清晰,能见度极高。仰头直往上看,上方就是漆黑的夜空和光带似的银河。
看到这么多人在玩儿,尹之枝的玩心亦在膨胀,还是去换了护具和衣服,准备玩一会儿双板滑雪。
周司羿换装比她快得多,她出来时,他已经简单地热完身了。
职业选手与普通人的区别大抵就在这里,同样抓板飞出去,他们的身体就是比别人轻盈,仿佛不受重力束缚,贴着雪地飞行。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尹之枝嘴角抽搐,和他比起来,自己就像背了个笨重的龟壳,在慢慢滑下去……
玩了两个回合,身体热起来了,周司羿侧滑到她身边,将滑雪镜上推,神采飞扬道:“要不要试试玩单板?”
尹之枝双脚内八,刹住滑雪板:“不了吧,你这不是让瘸子学跑步吗?”
周司羿抬手,敲了敲她的头盔:“没让你跑,可以先从基础动作学起。”
周司羿说的基础动作,是在雪坡上双脚拧板,左右切换方向滑动,从高到低滑下,如叶片飘舞的轨迹,有雪上经验的人不难上手。
念及尹之枝是第一次上单板,他还一直和她同步滑行,伸手扶着她,让她更好平衡己身。
到了第三次,不用他助力,尹之枝已经可以晃晃悠悠地自行滑一段了。她双脚小心翼翼地试着一扭板,成功转换方向,风呼呼吹起两腮的头发。
成了!尹之枝激动地大叫一声:“我行了!我感觉自己真的能行了!”
然而,才嚷完,flag就倒下去了。滑雪板危险一颤,尹之枝身体一晃,两手狂抓,“哇”地趴下去了。
周司羿连忙去扶她,结果也被拽倒,两人摔成了一团。
好在有厚厚的护具垫着,倒没什么事儿。
尹之枝晃了晃头,抖去头顶的雪,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压在周司羿身上。
并且,他的胸膛在震动。
笑得很开心,还很明目张胆。
尹之枝:“……”
两个人的滑雪板搅在一起,爬不起来,周司羿忍住笑,让她先起来,自己坐在地上,开始解着滑雪板上的固定器。
尹之枝不爽地叉腰,看着他的头顶,忽然想起傍晚时那团扔来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