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点头:“你虑的是。”又对陆鸢宽慰几句,交待御医尽心医治才离去。
太子打量陆鸢一眼,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周玘,似是心有所虑,站了会儿,领着周玘也走了。
走出一段,太子才问周玘:“你和安国公夫人,以前认识?”
不然何故为了她,主动开口请他帮忙说话?
他们今日不过在宫门口撞见了,连句话都没说,周玘却请他将陆鸢入宫的缘由担下来。
周玘之前并没收到陆鸢失踪的消息,也曾疑惑褚昉如何知道长公主异动,还谋算的如此精准,直到在宫门口撞见贺震躲躲闪闪想将陆鸢悄悄送出宫去,细想之下,才有了些头绪。
宫变凶险,褚昉不可能在此时带陆鸢进宫,那必是她之前已经被人挟持悄悄送来了这里。
原来,这场扶植新君的宫变,缘于冲冠一怒。
周玘收回思绪,回答太子的话:“微臣与褚夫人曾是邻居。”
“邻居?”
太子年近而立,长褚昉两岁,约是自小经历过太多宫变动乱,性子本是沉稳,听到此话却还是不免驻足朝周玘看去。
神情微妙地变了变,带着些探查意味。
邻居这层关系,可深可浅,可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可以打打闹闹,欢喜冤家。
“只是邻居?”太子语气不明,听着有些严肃,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随意亲和。
周玘颔首。
太子顿了下,压低声音说:“总之,你注意些分寸,安国公生死不明,你克制些,可别害了你那邻居。”
更不要害了自己。
周玘仍是颔首,其实不需太子交待,他的凌儿做事向来有分寸,不愿给他带来任何麻烦,绝不会在此刻与他传出不清不楚的牵扯。
御医们衣不解带守了两三日,终于不负圣上所望,将褚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安国公,你可算醒了!”御医差点喜极而泣,抹起眼泪来。
陆鸢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却又驻足不前,犹豫起来,她有些怕褚昉见到她会心绪不稳,他现在情况危险,若再因此病情加重……
她的愧疚只会更深。
御医哪里明白她的顾虑,在此时朝她看来,颇有些喜色:“夫人,安国公醒了!”
褚昉平躺在榻上,四周虽无围挡,终究视野有限,且身旁又环绕着几个御医,并没看见陆鸢,听闻御医说话,朝御医看着的方向移过眼去。
御医们识趣地散开来,陆鸢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褚昉只是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转目看向几位御医,道句:“辛苦诸位,都去歇歇吧。”
御医连道“不辛苦”“应该的”,交待宫人熬些药膳来。
陆鸢站在榻前,垂眼盯着地面,并不看褚昉,忖了片刻,终于要开口关心询问一番时,圣上和太子来了,她心底一松,立即退了开去。
褚昉想坐起来施臣礼,被圣上阻下,圣上关心嘱咐了几句,瞥见宫人端了药膳来,忙道:“褚卿,你先吃些东西。”
褚昉双手撑榻想要坐起来,御医忙道:“安国公不可,莫牵动了伤口!”
圣上随和地说道:“躺着吃,躺着吃。”
躺着吃就必须得用汤匙喂,这事自得陆鸢来做,她接过宫人手中的药膳,冲圣上施行一礼,在榻旁坐下,舀了一勺汤,抬眼去看褚昉。
他也看着她,目光很冷。
陆鸢舀了一勺汤,轻轻吹着,犹犹豫豫,久久没有递出去。
她摸不准褚昉会不会赌气不喝。
毕竟,他重伤至此全拜她所赐,他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赌气也有情可原,只是,她一时不知如何安抚应对。
一旁的圣上哪里知道安国公夫妻俩的恩怨,看乐了,笑呵呵地对褚昉说:“关心则乱,褚卿,你这位夫人可是衣不解带守了你三天,眼都没合过,这会儿又怕烫着你,紧张成什么样了。”
褚昉看看陆鸢有些憔悴惫懒的容色,不知是真的念她辛劳还是只为回应圣上的话,目中冷意褪去几分,面色稍缓,说句:“让夫人担心了。”
概因伤了元气,又是醒来不久,他声音很轻,暗哑中带着些疲态。
见他露出粉饰太平的心思,陆鸢心中一定,递出去一勺早已吹凉透了的汤。
褚昉配合地喝了,什么也没说。
一时之间,殿上一片静谧和谐,汤匙轻轻刮过碗沿,刮掉剩余羹汤的同时发出轻微的、清脆的叮当声。
殿上众人都不约而同望着这一幕,烛光亦变得温和可亲。
圣上忽灿然一笑,“褚卿治家有方,夫妻和睦,实家门之幸啊!”
众人亦纷纷附和。
褚昉却不知什么缘故,闷闷地咳嗽了两声,似有股气憋在胸腔散不出来。
不知是忧心褚昉咳坏了还是怎样,几乎在他咳嗽的同时,陆鸢执汤匙的手虚虚晃了一下,一勺汤没喂进嘴里,泼去了褚昉鼻尖。
褚昉下意识闭了闭眼,刚要抬手去擦遗漏的汤水,陆鸢已先一步用帕子给他擦掉了。
褚昉看着陆鸢,见她目中闪过一丝窘迫。
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复平静,仍旧稳稳地握着汤匙,像杀他时握刀一样稳。
喂过药膳,她细心地拿过帕子给褚昉擦了嘴,这才退去一旁,给圣上慰问留出位置来。
因褚昉刚刚醒来,虽暂时脱离危险,但须多加休息,圣上遂没有多留,又是一番褒奖后正要离去,听褚昉道:“陛下,臣明日想回家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