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里路,程子安已经在墙脚,各种稍微能避风之处,看到了不下十余波的乞儿。
有的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不知死活,有的像是病了,不断难受地呻.吟,有的则麻木地望着过往行人。
行人们有些忌惮,防备地看着他们,有些则厌恶地驱赶。
进出京城的行人,都要经过这个镇,程子安对此地已经比较熟悉。
上次在镇里,还没见到这么多,无家可归的乞儿。
程子安看到乞儿身边有对破布,他脚步微顿,走上前去认真看了下,破布堆是一个不知年岁,男女的幼童。
形容枯槁,同样看不出年岁的乞儿看到程子安走近,立刻挥舞着手臂,发出暗哑粗嘎的声音驱赶他。
程子安将手上的馒头递了过去,乞儿声音一停,慌忙把馒头抢到手中,先啃了一口,嚼都不嚼,直吞下去,噎得他眼珠子都秃了出来。
乞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伸手抱起幼童,将馒头塞到他的嘴边,发出啊啊的声音,似乎在招呼他吃。
幼童没有动静,乞儿急了,将馒头掰开往他嘴里塞。
幼童依旧一动不动。
程子安蹲下来,手探到幼童的脖颈边,察觉到微弱的跳动,他转身往先前买馒头的铺子走去,连碗一起付了钱,端走一碗热乎乎的肉汤。
乞儿见到程子安重新走回来,手上多了一碗汤,失神地看着他。
程子安道:“先喂他吃一些。”
乞儿回过神,忙接了过去,小心翼翼抱起幼童,喂起了肉汤。
这下幼童的小嘴终于动了,开始缓缓喝起了汤。
乞儿肩膀塌下去,嗓子里发出似乎哀鸣的声音。
程子安不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他脱下身上半旧的皮袄,拿出荷包里仅有的半钱银子,一并放到了乞儿的身前。
“活下去。”
程子安说完,仓惶转身离去。
能不能活下去,程子安并不清楚。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祖宗的,真是冷啊!
程子安抱紧只剩下薄夹衫的手臂,赶忙跑回了大车店。
大车店里烧了炕,气味虽然难闻,至少胜在暖和。
程子安缓过了劲,看来,能住得起大车店的,还不算最穷。
翌日早上起来,程子安随便洗漱了下,套上半旧的官袍,上骡车进了京。
京城还是原来的模样,朱雀大街两旁的铺子鳞次栉比,最贵的天兴楼换了东家,还是高耸在那里,门前彩楼崭新,宾客盈门。
兴许是阴天,只宅子看上去陈旧了几分,地上的落叶在寒风中翻卷,莫名地荒凉。
骡车穿过朱雀大街,老张与秦婶带着行囊先去了京城供进京官员歇息的驿馆,莫柱子则送程子安进宫面圣。
离皇城近了,周围陡然安静,侍卫禁军班值林立,只有华贵的马车进出。
莫柱子停下车,奉上文书,侍卫放行,骡车驶到内皇城宫门口停下。
程子安下了骡车,交待了莫柱子先回驿馆等着,独自进了宫。
此时正是午间用饭时辰,从内皇城出来的官员,三三两两经过。
年底进京述职的官员多,他们只随意看了程子安一眼,就见怪不怪收回了目光。
只走了几步,他们又回头看来,神色复杂,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可是云州府的知府程子安?”
“看长相,应当是程子安,当年最为俊美的状元郎,果然名不虚传。”
“哪就名不虚传了,看他衣着寒酸,还以为是打哪来的穷酸书生呢!”
“穿得再破旧,身上的官袍可不假,穷酸书生,哪能进到此处!”
“云州府阵仗闹得那般大,今年程子安既然进京述职,到时定有热闹可看了。”
“说起来,程子安也在云州府好些年,若是要升一升,该调任上州府,或者回到京城。只不知,程子安此次述职后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