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晋亨冷着一张脸看向在场各位, 道,“抱歉,事情发生的突然,我想各位和我一样都没有准备。股份转让是大事, 需要法务专员在一旁作见证, 我会请公司的法律顾问对合约书进行鉴定和审核, 只要存有任何欺骗、虚假性质,都会采取法律手段, 对其进行制裁。会议再继续召开下去已毫无意义,我建议现在终止, 大家请放心, 关于后续发展,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没人否决谢晋亨的提议,毕竟一下子出了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 谁都需要时间消化。而且, 那些和余晚有过交集的人都清楚, 余晚诡计多端, 又胆大包天,难保不会做什么以假乱真的事。
其他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里只剩下谢晋亨、他的亲信秘书、谢煜凡和余晚。
谢晋亨看了一眼谢煜凡, 然后转头对自己的秘书道,“去把法务部金律师叫过来。还有,让谢嘉宁和李兰悦半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
他停顿了一下, 随即更正,“不,还是你亲自去接。他们俩一个不能少。”
秘书向着谢晋亨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父子儿媳三人,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余晚从来没把谢晋亨当长辈,更提不上尊重。这里是公司,他们三个都是股东,既然如此,那就是平起平坐。她拉开原本属于谢嘉宁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从包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动作优雅神情从容。
谢晋亨目不转睛地望向余晚,烟雾袅绕下,她的脸庞有些朦胧不清,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记忆中,那个柔柔弱弱的人,像一朵清水芙蓉,一折便断。这一辈子,谢晋亨有过很多惊艳时光的女人,但惊鸿一瞥后,又被淡忘。要不是余晚,她也早已被淹没在岁月的洪流中。
没有不相干的人在一边,谢晋亨心中少了一丝顾忌,终于把困扰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苏眉是你什么人?”
余晚转了转眼珠子,将视线转向谢晋亨,用嘲讽的语气问道,“怎么?是你的老相好?”
有一种心思被窥视的心虚冒上头来,谢晋亨面色一沉,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余晚对他的斥责不以为然,勾起一抹笑容,道,“有些人还不如狗。”
这句话听起来模棱两可,既可以理解为有些人因为穷,活的不如狗;又能理解为有些人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谢晋亨不是穷人,既然不是前者,那就是后者,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在骂谢晋亨是一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烂人。
谢晋亨多年商场滚爬,怎会听不出这话里头的冷嘲热讽?心中一阵怒火燃烧,他十分严厉地瞪了余晚一眼,用警告的语气道,“乐怡,我容忍是因为我尊重你父亲,但说到底,你还是我们谢家的儿媳妇,我是你的长辈,在言行之间,你还是得给我注意一下分寸。”
或许别人会被他三言两语吓到,但余晚不会,她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我尊重你,你就会把财产分给我了?”
谢晋亨,“……”
余晚不理睬脸色发青的谢晋亨,继续说道,“我不尊重你,你还能强迫谢煜凡和我离婚?”
谢晋亨,“……”
“我一得不到你的好处,二受不到你的威胁,既然如此,我干嘛要对你唯首是瞻?”
谢晋亨被她堵的哑口无言,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有句话说得好,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余晚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口破缸瓦,既是破缸瓦,又岂会怕和他们这些自命清高的青花瓷硬碰?
谢晋亨不想和一个粗野小辈争口舌之快,事实上他也说不赢她,与其和她争个脸红耳赤,还不如抛砖引玉,说不定反倒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苏眉是我的一个故交,我找了她二十年。”
说这句话的同时,谢晋亨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余晚,企图捕捉那些流经在她眼底的细微神情变化。
余晚平静回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尽管那两道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划来划去,余晚仍然镇定自若,她就是有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能耐。也许对大部分人来说,谢晋亨很可怕,但对余晚来说,也不过如此。小时候,为了能在阿姆斯特丹这个五毒俱全的地方生存下来,做了很多有违三观的事,说谎行骗更是家常便饭。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她不是已被仇家打死,就是被警察抓去蹲大牢了。
谢晋亨发现这女人藏的很深,可以说几乎是滴水不漏,自己纵横商场多年,竟也无法揣摩出她的心思。但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自己的揣摩没有错,她与苏眉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就招惹上了一个□□烦,因为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相比之下,他反而更希望她是乔楚楚。
但,不管是乔楚楚,还是苏眉的女儿,都不令人愉快。
想到这里,谢晋亨不由一阵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冲着谢煜凡冷言讽刺道,“都是你找了一个好老婆!”
谢煜凡不卑不亢地回道,“是父亲眼光好。”
这句话无疑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又软绵绵地弹了回来,让谢晋亨胸闷心也塞。他看中的儿媳妇是乐怡吗?明明是乐菱。如果今天站在这的是乐菱……不,如果谢煜凡娶的是乐菱,今天根本不会站在这。
短暂的交谈后,会议室里又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中。余晚一脸沉着,玩着打火机,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火苗忽闪忽灭,这一丝微弱的火光映照在她脸上也是忽明忽暗,给她整个人带来一种说不出的阴柔诡谲。
谢晋亨看着她,那种恶鬼从坟地里爬上来索命的惊悚感再次笼罩了他,让他的背脊一阵阵发凉。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偏偏他这辈子就没少做亏心事。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穷,现在有了钱,却又怕起天理轮回。
时间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度过,终于,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谢晋亨神色一凌,立即正襟危坐。
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秘书,后面跟着一脸做贼心虚的李兰悦和谢嘉宁,最后进来的人是法务部的金律师。
虽然一路上秘书并没有透露叫他们来的原因,但只要不是傻瓜,都能猜得出一二。李兰悦一路心情忐忑,期盼着是自己想多了,但在看到谢余两人的身影之后,心底的希望在一瞬间被无情地捻灭,而自己那个还能拖上一段时间不东窗事发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谢晋亨正憋着一肚子恶气没处撒,见这对母子进来,顿时火神山雷神山一起爆发,想也不想,抄起摆放在桌子上的转让书劈头盖脸地就往他们身上砸,“看看你们做的好事!”
光这样还不足以解气,谢晋亨又随手抄起桌上的矿泉水,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向谢嘉宁砸去,“你这个废物,整天只会拖后腿,我养你干什么?”
谢嘉宁见父亲暴跳如雷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左右躲闪,嘴里叫道,“爸,这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不肯帮我,我们也不会擅自行动。”
谢晋亨见他敢躲还敢回嘴,更是怒急攻心,把桌子上的摆设一股脑儿地砸过去。
“废物,事情做不好,回嘴倒是挺利索!”
李兰悦忙喝阻儿子,毕竟母子连心,她一步跨到谢嘉宁身前,用身体挡住他。
那些杯子名牌矿泉水一时间全都砸在了她身上,额头划破,身上都是水渍,一时间狼狈不堪,但李兰悦没敢叫疼。她跟了谢晋亨那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性,对他的畏惧也早已是深入骨髓。知道这次他们娘儿俩做的事超出了他的容忍底线,就是说罪不可赦也不为过。当初,她之所以决定签字,完全是为了儿子的将来,但事后仔细一想,心中也有后悔和害怕,后悔自己太过草率,就这样签下了这么重要的文件,同时也害怕谢晋亨一气之下,真把他们母子俩扫地出门。所以,面对雷霆万钧的谢晋亨,她也只有忍气吞声,要是一顿拳打脚踢就能发泄掉他的怒气,那么吃点皮肉苦又算什么?
文件被扔得漫天飞舞,其中一张有着李兰悦签名盖章的a4纸正好落在他脚边,李兰悦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只要没了自己的签字,那合同不就不作数了?
想到这里,她立即捡起那张纸,想撕成碎片然后吞进腹里。
就在这时,余晚的声音传了过来,冰凉如刀,一下子划破她身边的空气。
“金律师,恶意销毁合同协议,是不是可以按照毁约来追究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