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杯子里,一个个小巧的橘红色冰块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映衬着杯壁上画的那个灿烂的笑脸,连冰块都不再那么寒冷。
他伸手在笑脸上擦了一把,上面笔迹未干,被他用手一擦,笑脸扬起的大嘴上就缺了小小一角。
一看就知道是小姑娘刚才画上去的。
虞阮戳戳杯子,让他赶紧放到脸上敷着。
她想了想,道:“其实橘子冰也很好的,等它化了之后,正好也能拿来喝。”
她先前尝过味道,酸酸甜甜的,比普通的冰块好用多了。
沈时钦看着这个正在绞尽脑汁跟他推荐橘子冰的少女,他忽然皱了皱眉,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怎么办。”
少年微杵着眉头,“还是有点疼。”
虞阮顿时紧张了起来。
能让沈时钦这么能打架的人说出疼这个字来,他脸上该是疼得有多厉害呀!
她焦急地道:“那怎么办呀,要不要我去药店买点药膏——”
“不用。”他把冰杯握在手里,低垂着眼望进她清亮的眸子里,“你帮我吹一吹,好不好?”
他向她弯腰,把红肿的右半边脸递给她。
虞阮有些迟疑。
她拿不准沈时钦是在说认真的,还是又只是在逗着她玩儿。
但他今天这么不开心,她就当哄哄他,应该也没什么的吧。
沈时钦见虞阮没有动作,也不打算强求,他刚想直起腰肢,女孩子却拉住了他的手臂。
少女温热的气息轻轻柔柔地扑在他脸上,右半张脸一阵酥麻。
她回忆着小时候摔伤时外公跟她的话,较真地哄他:“这样吹一吹,痛痛就都飞走啦。”
她是很爱干净的小姑娘,身上带着淡淡的香,说话时嗓音糯糯的,连语气都像是在哄孩子。
以往每次跟沈遂安发生争执,他总是难以控制内心的戾气,急切地寻求一个出口发泄。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学校里对他的传言也并不都是假的。
但今天,沈时钦忽然觉得,或许他所需要的发泄方式,只是站在入冬后的屋外,让一个小姑娘对着脸吹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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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钦拿着冰杯走的时候,里面的橘子冰已经化了大半,剩下的碎冰泡在橘汁里,他打开喝了一口,酸甜的橘汁滑进喉管。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墙根处站了一会儿,又重新站出来,转身走回虞阮家楼下。
她房间亮了灯,少女纤瘦的身影隐隐绰绰地倒映在窗帘上。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响,沈时钦拿出来一看,是虞阮发给他的信息。
你到家了吗?
沈时钦唇角上挑了一下。
他想起走之前,小姑娘看向他时担忧的眼神,像是生怕沈遂安还在那里蹲守他,他没地方去,最后只能流落街道,在公园的长椅上对付一宿。
他回了她一句:到了,快点睡觉。
知道知道,我都已经躺进被窝里啦。
沈时钦笑了笑,抬头看向窗帘后面那抹依然坐在桌前没动的身影。
不听话的小骗子。
他站在初冬的冷风里,直到看见女孩房间关了灯,才抬腿向街口走去。
屋里很安静,沈遂安早已经走了,沈氏发展到现在这个地位,他肩上担的事不少,恨不得一天能多出二十四个小时,只有沈爷爷还坐在一盏白炽灯前。
沈时钦脚步一顿,他抿了抿唇,走过去叫了他一声爷爷。
“哦,时钦回来了。”老人如梦初醒般抬头,站起来拿爬满了皱纹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屋去了,这手冰的,我给你倒杯热水去。”
“您可以跟他回去。”
沈时钦低头看着那只绕着白炽灯来回盘旋的飞蝇,他嗓音沉稳,“我没有关系,能照顾好我自己。”
沈爷爷拿热水瓶的手颤了颤,直到热水溢出杯子,他才终于回神地把热水瓶立起来放好,苍老着声音道:“不了,时钦呐,不光是为了你,我是过不去我心里这关啊。”
“宋媛对我有恩,我没能对得起你妈,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他那时在外犯了老毛病倒在路边,是宋媛这姑娘好心,把他送去的医院,这才救了他一条命。
他年纪大了,夜里时常想起那些旧事,想着要没有这茬,她也不会认识他那混账儿子,更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年纪轻轻地没了,只剩下时钦这么个孩子。
要是连时钦都照顾不好,等他到了底下,可就再没脸见宋媛了。
沈时钦喉头动了动。
他拿了橘子冰回房,走进温暖的房子里,碎冰融化的速度更快,杯子里只剩了杯晃荡的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