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又一代。愈加文明愈加野蛮,走的更远要的更多,战争愈加艺术起来。
历史仿佛开始轮回。
苏禾出了水中,进入山林。
有蝉飞停落在树上诞下虫卵,秋过、冬来、春至、夏到,虫卵孵化,变作若虫掉入土中,藏身于根茎之下。
吸食根汁,翼翼苟活。
有幼童挖土采虫,它便藏得愈加深沉。终夏秋不曾出土一次,俄而雪降,反而藏得更深。
望着这虫、这山、这水、林外部族……
苏禾游离于天地之外,不入此世的感觉愈加浓郁。一丝明悟在心底生成。
意窍道宫传承海中,传承龙龟轻吟一声微微低头,眸中一颗星辰不控而飞落入苏禾意窍,化入身体之中。
神通:雪隐!
我身犹在,但君不可见、不可闻、不可听,恍如飞雪,隐于积雪万难寻觅,化入流水与之同流,和光同尘,更不可察觉。
非是隐身之术,却强于隐身。
这神通融入身体,不曾如山神、水相一般须得慢慢适应,恍然间便掌握其中真意。
苏禾微微闭眼,再睁开便与世界融为一体一般,诸般手段再难发现他。
可惜我有神通,在此界却无用处。他在这世界本就不可被发现。收了神通,苏禾摇摇身子又往大河下潜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亼部幼崽,愕然瞪大着眼睛,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一人一龟对视半晌,那幼童尖叫一声,跌跌撞撞的跑走了。苏禾转身一头钻入水中。
水下游鱼顿时受惊,瞬间远离。
他……融入这片世界了,可被发觉!
河岸上有亼族人颠着长矛而来,四处寻觅不见苏禾身影,却见地上巨大爪印。
匍匐在地上,虔诚跪拜。哇哇叫了起来。
苏禾雪隐运转,藏身水中静静看着。
只三日,亼族的旗帜变了,撤下了曾经的丑陋大树,换成了一头——更丑的龟。
大抵上是龟吧!太过抽象,苏禾不能认出。
那见过他的幼童,年级小小便被部族的巫收在身边,教他祷告天地,带他见风、观雨,预晴暑、知阴寒。
待那若虫破土而出,爬上树干蜕下蝉衣,化作鸣虫时,幼童已十五出头成为新的巫。
但他并未留在族群,反而顺着大河四处寻觅,想要寻到苏禾身影。
踏高山、履河川,斗转星移光阴荏苒,少年成了老年。却一直流浪在外,起初在寻找苏禾,不知不觉一二十载后却成了看那名山大川,看那大泽湖泊。
山巅上观雷霆劈树,潜渊中看流水波澜。
随从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灾病、猛兽、毒虫……这世界稍有不慎便是丧命之厄。
三十年后,四十出头的巫已经满头白发,老态龙钟拄着拐杖蹒跚返回族群。
迎他的却是个不认识的旗帜。
龟还在,龟背上却长了翅膀。做凌空翱翔姿态——亼族战败,已与旁族融合。
族群没了巫,不能预言风雨寒暑,刀耕火种没了天气预警,烧再多的山,也救不了族群。
新的部族以巫的礼仪将他迎了回去。
但巫却愣愣的不知所措,他不敢面对曾经族群老幼的眼眸。哪怕那些人并没有怪他——巫离开族群是去寻找神灵,这是神圣而庄重的。
他们败只是未曾找到神灵,但巫已然尽力。
巫一夜苍老,躲在山上再不下来。结庐而居,茹毛饮血。再不启一言,直到曾经的部落的首领来祈求,巫做了天气预言。
一次未错!
行走三十年,见了风雨愈加知晓天地的语言,何时起风、何时有雨一言而中。
新部族敬若神明。
巫却愈加寡言。倘若他不曾离开,或者早日归来。部族图腾不会长上翅膀。
他沉默着,只与星辰山川为伴。夜观星象,日观山川。庐前山地便是画板,以枝为笔,画天画地……
苏禾静静看着他,从他身上闻到的“丹”的味道。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天地告诉他,巫就是丹!
但是巫死了……
他画星辰日月,画山川河流。却又全部毁掉,然后一动不动的坐在草庐前,倏而流泪,倏而舞蹈,状似疯癫。
他想画出这个世界,但只在山石上画出一个“—”一个“--”便再也画不下去了。
趴在山石上嚎啕大哭,哭罢又手舞足蹈。
巫疯了。
新族群的首领来看他。巫指着山石上的符号,再不能开口,就那么倒了下去,埋在山石边,化作枯骨。
丹的味道落在山石上。
这是阴爻和阳爻。
苏禾静静看着,并没有现身。他不懂起死回生,亦不懂寿命延长。而且他不敢现身。
此界没有神异,每次现身便有天地将要驱逐他的感觉。
新王时时来看巫留下的两个符号,但一无所获。他想从这里看出巫预测风雨的本事,但始终看不懂。
再后来,新王不再来了。
他要征战天下。
他要抢回别族的土地、女人、壮汉、娃子……他要族群可以更好的活下去。
王驯化马鹿,乘骑而走,带着族中战士去了更远的地方,见了更多的山川,经历了更多的风雨,直至白发苍苍,他也回来了,住在巫曾经住的山巅,望着巫留下的符号。
终日望着。
他已经可以预测风雨,见的多了便学会了。
他坐在巫的坟前,看着山石上巫留下的两爻。集巫一辈子经验、积累、悔恨才画出的两个符号。
一日又一日,他看着符号,笑了,笑着笑着便也哭了起来,嚎啕大哭。直哭的尽兴,才拿起石块也往山石上画去。
但抬手,却未曾落笔,就那么静静的看着,终日除了食睡便看着山石,做着绘画的姿势。
一摆便是十年。
直至十年之后才颤颤巍巍的画出一个“”。霎时间山石上,丹的气息浓郁百千倍。风起云卷乌云盖顶,好似上天要阻止他继续。
他却恍如不闻,抬手继续。十年才做乾,三日便成坤。“”画下。
顷刻风雨大作,电闪雷鸣。
有山洪爆发自更高的山巅冲来,要阻止他创作,有闪电劈来,山川颤抖。
苏禾咆哮而出,纵身而起挡在他头顶,遮挡了风云雷电。挥爪一划山洪倒流,山神印出镇压山巅,山川平静。
唯有雷电愈加狂暴,密集如雨噼里啪啦的落在苏禾龟壳上。
其上竟有天劫的气息。
王抬头看着苏禾,仰头大笑,开心至极。
巫要找的神一直都在,只是他不知!
他笑着笑着,又大哭起来。又捡起石块往山石上画去,山石落下却不能留下痕迹。
这世界阻止他的画作。
王大笑起来,愈加笑的开心。一道闪电劈下,劈在了巫的坟头,似乎要将这发起者挫骨扬灰。
却偏偏将他枯骨劈了出来。王捡起枯骨,戳向自己心口,以骨为笔蘸血为墨,挥毫泼墨顷刻间八卦尽出。
山石闪烁起青光,头顶风雨停住,山洪不再。偏偏那雷霆愈加猖狂。天地将所有力量集中在雷霆中,化作煌煌天劫向下劈来。
苏禾昂首咆哮,迎着雷霆直上九霄。张口一颗水球炸开在云层中。巨爪一挥,分开云层。
此界无有神异,天劫弱的可怜。但对凡人而言,却是煌煌天威。
王似听不到天空雷霆、咆哮。手下挥洒不断,一幅幅卦象画出。八卦尽出只是基础。
《大易》六十四卦一卦不落尽携山石之上。那山石早从一块普通石头化作晶莹玉石。
玉石中央隐隐透着一面白玉龟甲。
它来了这里!
巫骨尽,王血干,六十四卦尽皆落下,天空上雷云翻滚,一道道雷电劈下,不但劈向山石还劈向下方部族,它要将所有见证卦象诞生的生灵全部抹杀。
苏禾咆哮,掀起滔天大浪,冲击着天空雷云。
王站在玉石之前,看着六十四卦,脸上露出笑意,低头看去,仅剩头骨的巫,呲着牙似乎也在笑。
轰!
王坠落,倒在地上。彻底死去。
携载六十四卦的玉石摇了摇拔地而起,直冲苏禾而来,一石撞在龟甲上钻了进去。
未曾撞破龟壳,却偏偏就那么钻了进去,直入界珠,轰然撞在混沌之中。
界珠内混沌翻滚、炸裂,好似煮着一锅岩浆,其内还有雷电霹雳、冰山坍塌。
炼地水风火。
一片空间被玉石生生撑开。界珠之上一片山川画影被拽了进来,轰然落下。玉石落在山川之上。散着熠熠光辉,片刻之后光辉熄灭,又化作普普通通一块山石。
只是山石上卦象时而浮现,预示着它的不凡。
携带卦象的玉石飞走,天空的雷云便渐渐散开。苏禾落下隐去身形,重新钻入大河之中,意识急切沉入界珠。
大山、山石、卦——道基!
这便是白灵炼了万年的丹!一尊道基!
苏禾忽然明白为何他会被白灵缩小化作龟蛋了,为了同白玉龟甲合二为一气机融合,为了重新破壳激起体内那一丝先天。
还未开天,但道基凝聚,便生生撑开一片空间,拽下一座山影。对苏禾而言,这便是一片先天之地。
界珠急速旋转,龟元成倍增长。
缩在体内的恒卦,一刻不停的照耀着,和道基上的恒卦遥相呼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