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先生,饷钱是圣天子赐下来的,哪个官吏敢克扣呀!”
一个青年胆怯,另一个帮他说的:“我们刚去做活的时候,就有宫中的公公告诉我们,一天赚多少钱,若一天没收到,就让我们去布政司申冤,那些管事的一个个脸都绿了呢。”
他说得手舞足蹈。
中枢严厉下令,克扣工钱者诛九族,上级包庇不查,本人诛杀,全家流放。
每一地开工,都有太监宣扬,这是圣天子赐的工钱,让百姓感激圣天子。
因为中枢把责任追责到每一个督抚头上,所以李贤也是要月月详查的,一旦发现,立刻处理。
对此,李贤还是有信心的。
当然了,那些管事的想贪污,地方多的是,比如材料损耗、材料用度、利用工人干私活等等。
相反,工钱是贪墨项目最低,犯罪成本最高的一项。
中枢对其他的,睁一眼闭一眼,唯独对工钱一项,严加重视。
务必保证,每一个铜板,发到百姓头上。
“今年我们的钱,发的都是票,我们去银行支取钱财就行,刚刚我也取出自己了的钱。”
那青年掏出银子显摆。
老汉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财不露富,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李贤轻笑:“老先生,你家分到了什么农具呀?”
“一个锄头。”
中枢用废铁打造大批农具,发到民间。
但因为近两年发的太急,兵仗局缺铁,只能几家共用一套农具。
“圣天子可真是明君呀!”
老农呲着黄牙说:“今年发了锄头,听说明年还会发,过几年我家就能有一整套农具了。”
“不止发放农具,辽宁十年免税,今年可曾有公人去你家里索税?”李贤问。
“年中的时候倒是有,但听说了李督抚杀了好多个粮长,才止住了这个风头。”
“我家没交,可省下了好些粮食呢。”
“圣天子的圣旨我们都看到哩。”
“圣天子是为我们百姓做主的明君!”
去年,辽宁被鞑靼兵蹂躏,百姓死者不计其数。
今年年初,中枢下旨,辽宁十年免税,并每家发放农具。
并救助战争后的遗孤,全部运去京师,内帑拨款来管。
李贤微微颔首。
他对下面的行政态度还算满意。
又聊了一会,他派人将老农一家送回家中。
他返回府邸。
“只要击垮兀良哈、女真,辽宁距离大治就不远了。”
这一切都是李贤之功。
辽宁之地,多沼泽、森林,所以他要平整土地,砍伐森林,修缮道路。
还要开垦荒地,把荒地变成良田。
需要大量的时间。
天色将晚,一身疲惫的徐珵进了府邸。
徐珵借住在李贤家中。
以前,两个人曾秉烛夜谈谈论诗篇、政局。
如今若再同榻而睡,反而觉得别扭。
一切都变了呀。
“玄玉,玉米能不能在辽河套上种植呀?”
徐珵当了太监,反而心静了。
皇帝命他培育玉米三宝,他则勤勤恳恳,如今玉米试验田,多达一百亩地。
“肯定能呀,亩产多少没法保证。”
佣人送来茶水,伺候徐珵洗漱,然后徐珵坐在椅子上,侍女扇扇子,他则喝着茶水,和李贤说:“现在缺的就是种子。”
“今年的全部果实,当做种子,可否够种满辽南?”
“不够!”
徐珵招呼侍女给他松松筋骨:“陛下派遣使团去暹罗,希望能从暹罗买回来更多种子吧。”
皇帝在沈阳,建造了大明第一家农学宫,徐珵担任祭酒,并派来几个新科进士,在学宫里学习。
徐珵不止要自己栽培,还要给人讲课。
以前当大臣的时候,他做梦都想传道受业解惑,当人师,结果苦于没有机会。
结果变成了太监,反而得到了皇帝重用。
连他儿子徐世良,都被皇帝纳入军机处,担任要职,如今被外放到治水司里担任官员。
唯一让徐珵心理平衡的是,皇帝把郑和送入武庙,等于说他徐珵,也有机会入文武庙。
只要他培植、推广玉米三宝有功,其功足够入庙。
郭守敬也入庙了,他徐珵差在何处?
他和李贤交谈一会,便觉得疲累,便去睡了。
李贤看着徐珵的背影,幽幽一叹,那个擅长争权夺利的徐珵,又活了!
而在义州。
八月的天气愈发闷热,王越决定整兵南进。
原因有三,其一,朝鲜安州以北百姓基本被移走了,剩下的多是死硬派,没必要管他们。
其二,他手中的鞑靼兵,已经懂了旗语,能说简单汉话了,关键鞑靼兵出手阔绰,已经没钱了,他们数次请命打仗,王越快要压不住了。
其三,毛忠传来信报,建州三卫,老巢被犁平了,没有人了。
毛忠会从西面进军朝鲜。
所以到了王越出击的时候。
王越从辽宁,运来三个月粮草。
并从义州出发,快速穿插,进入定州。
定州百姓对明军路过,不闻不问。
不止朝鲜百姓不管,连在定州城内作乐的女真兵,也当做没看见。
王越有些无语。
女真兵知道骑兵不能攻城,所以关闭城门,继续作乐。
女真是渔猎民族,不是骑射民族。
所以女真兵,不是天生骑兵!
他们是步军!
王越穿插过定州、秦川,驻扎在安州。
安州距离平壤颇近,距离义州也不远,但中间隔着几座城池,王越属于孤军深入,没有后路。
安州也是如此,女真关闭城池,对城外的明军,不闻不问。
女真兵把朝鲜人驱逐出城,他们占据城池,并缓慢吸收朝人并入女真。
被吸收的朝人,全都剃发易服,把头发剃秃,扎个狗尾巴。
驻扎在安州的是凡察。
凡察是猛哥帖木儿的儿子。
猛哥帖木儿还有一个名字,叫爱新觉罗·孟特穆,被尊称为清肇祖。
而李满住,则是凡察的岳父。
凡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满足于当李满住的走狗,他偷偷扩张势力,但因为他手上的女真人只有几千人,所以缓慢吸收朝人并入女真。
如今,他手里兵力达到七千人。
偶尔劫掠附近城池,打造军械,野心喷发。
所以,王越抵达安州,他关闭城门,并在城墙上观察王越的一举一动,担心王越停在安州不走。
他派出使臣,拿出自己明朝皇帝钦封的指挥佥事的官方身份,并献上金银财宝,贿赂王越。
王越觉得这个凡察有意思。
正统七年,凡察就和董山因为争印,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朝廷从建州左卫中,拆分出右卫。董山掌左卫,凡察掌右卫。
可董山和凡察,都是反骨仔。
凡察暗戳戳的扩充实力,招募朝鲜勇士。
董山做得更狠,他在朝鲜西部,肆无忌惮,逼着百姓剃发易服,并强征勇士并入女真,手上兵力已经多达万人。
王越收下财货,并写了一封信给凡察。
告诉他们,他只是为朝廷办事,朝廷想救助朝鲜之民,并诛杀匪首李满住,并无剿灭女真之意。
双方达成默契。
王越在城外,建立收容所,把朝鲜百姓往北运。
城内则继续扩充实力,双方心照不宣。
鞑靼降将郑古塔走进军帐:“总兵大人,军中十分不满,不满您不打仗,却管什么百姓。”
鞑靼人说话直来直去。
郑古塔授封乐安伯,汉话已经说得十分流利了,他已经以明人自居了。
此次中枢特意调他来,掌控鞑靼军。
王越不以为忤,笑道:“乐安伯可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啊?”郑古塔不太懂成语,也看不懂那么深奥的古籍。
“咱们挥师南进,却一城没打。”
“后面全是钉子,没有后路。”
“咱们战胜时,尚且尚且能保住后路,一旦战败呢?”
王越认真道:“想攻打安州,必须拔除定州、秦川、盐州、龟城四颗钉子,才能继续南进。”
那您怎么没有一座一座城池打呀?
为什么这么着急,跑到安州来啊?
郑古塔一愣:“您的意思是,咱们佯装收容百姓,实际上让我们的人扮成百姓,去偷这四城。”
王越笑了起来。
这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他还要借机夺下平壤,不然他一个一个城池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横插到了安州?
这就是他大肆穿插,放弃后路,进入安州的原因。
安州距离平壤很近,往平壤的路上,没有硬仗可打,唯一难打的就是安州城。
而安州城的凡察,明显没有帮助李满住的意思。
他已经写信测试过了。
凡察想自立,并不打算帮助他岳父李满住脱身。
“您说,让俺老郑怎么打?”郑古塔早就想立功了。
他一个番将,想在大明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得靠着本事,一仗一仗地打,让皇帝重用他才行。
“偷袭平壤!”
王越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压根就没打算在朝鲜慢慢磨,而是打快,先把李满住给打崩了,再收拾凡察和董山两部。
至于女真祸乱朝鲜,跟大明有什么关系?
甚至!
他要让女真兵狠狠地祸乱朝鲜,让朝鲜百姓知道女真的坏,才能知道大明的好呀!
才会愿意并入大明啊!
他驻入平壤后,就没打算把平壤还给朝鲜。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不止掌握战场上的局势,也在掌握战场外的局势,朝鲜士人的人心,才是谁在朝鲜称王的根基。
他一直在算计。
接下来的日子。
明军按部就班的移民。
眺望在城头上的凡察,看在眼里,几乎确认了,明将没有攻打他的野心,毕竟在异国为战,大家赚点钱,互相别撕破脸,就皆大欢喜了。
同样的,定州、秦川、盐州、龟城四座城池的女真将,也纷纷遣使和王越交易,并彼此形成默契。
他们不管明朝移民。
大明也不管他们祸害朝鲜。
倒霉的只有朝鲜。
八月的朝鲜,比京师还要炎热。
王越浑身都是汗,他收到朝鲜王李瑈的催促书,这是他收到的第十八封了。
朝鲜组建敢死队,派遣勇士略过层层封堵,把王旨送到王越的手中。
王越嗤笑一声,把第十八封催促书丢在一旁。
“你们要是有这份决心,还能收不回失地吗?”
王越讥讽朝鲜王。
为这样的君王效力,是朝鲜人臣的悲哀。
“近几天会下雨吗?”
王越一直在等机会。
不是在等下雨,而是不能下雨!
朝鲜道路泥泞难走,一旦下雨,大军就会被困在路上,难以完成他的战略构想。
他这一战,打得就是快。
朝鲜百姓并不太愿意离开故土,但鞑靼军凶厉,该杀就杀,绝不留情。
鞑靼兵把对王越的不满,发泄在朝鲜百姓身上。
女真兵杀一通,把城里的百姓赶出来。
鞑靼兵再杀一通,逼着他们上船,移民去辽河套,不听话的全都杀掉。
几条江的江水都被染红了。
八月下旬。
这次运送的流民不太一样,途经各个城池的时候,没有铺天盖地的哭声,反而十分安静。
正值夜里,值守在秦川的女真兵听不到哭喊声,反而睡不安稳。
但最近几批船了,里面的人都很安静,估计都习惯了吧,那些哭的都被杀了?
守夜的女真兵也纳闷,大明缺这些女人吗?
一船船的往辽宁运娘们!
真他娘的饥渴。
忽然。
他们听到了响动,好像是城墙上传来的,可能是哪个朝鲜娘们不堪受辱,跳下城墙自杀了吧?
城池里确实没有朝鲜男人,但朝鲜娘们多呀。
这些女真兵天天都双腿发软。
日子过得舒坦呀。
“谁?”
忽然,守夜兵警觉地叫了一声,而他刚打开房门,雪亮的刀子,划开他的喉管。
四个身着夜行衣的人,杀掉守夜官兵,顺着城墙下去,打开了城门。
登时,整个秦川城陷入一片混乱。
女真守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城池就被打破了,然后城池就乱了,哭爹喊娘的,四处全是火。
不止秦川。
定州、龟城、盐州,在同一瞬间,都被明军攻打。
城池被明军抢占。
女真兵溃逃,死伤不计其数。
王越没给各军发布命令,没让他们将女真兵赶尽杀绝。
因为没必要自讨没趣,鞑靼兵根本不会听的。
他们进了城,把女真人赶跑,就开始抢女人和财货,甚至为了女人,还互相厮杀起来。
这些朝鲜娘们上半夜伺候女真人,下半夜伺候鞑靼人。
最后找个老实人嫁了……
八月二十九。
定州、盐州、龟城和秦川四城同时攻破。
从安州回义州的通道,彻底打通。
然而,郑古塔,却率领两千鞑靼兵,昼伏夜出,出现在平壤城。
李满住就住在平壤城里。
他竟在准备称王,自称韩王。
平壤,是朝鲜最有名的坚城,若强行攻打,没个三五年是打不开的。
李满住打开了平壤,靠的是奸细打开城门。
同样的,郑古塔打开平壤城,也得靠奸细。
李满住将此作为行政中心,就一定会有权力斗争,有人得势,就会有人失势。
王越收拢大批朝鲜流民,从中找出很多贵族。
通过他们,王越建立了和平壤城的联系渠道。
毕竟这是朝鲜北都。
李瑈正在筹谋迁都平壤,所以平壤城是效仿汉城而建,城池里还有一批没来得及逃走的官员。
他们还有一些忠于王事的。
见大明天兵救援朝鲜,自然愿意打开平壤城门,驱逐贼寇,充当卧薪尝胆的英雄。
轰!
平壤城巨大的城门,从里面被打开。
郑古塔挥师进入。
一个身穿朝鲜官袍的士人,向王师跪下,郑古塔却朝他鬼魅一笑。
王越还交给他另一个任务!
平壤城内的朝鲜之臣,全部诛杀!
一个不留!
百科真的不能信,我在百科上查,朝鲜国都是平壤,结果今天在其他百科上看到了是汉城,又一查,最后是汉城……但前面都写了,地图马上就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