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竑随手一指。
东厂一个番子,举起弓弩,扬手一箭。
就看见那司家人当场被射杀。
司家家主瞪圆了眼睛:“大人……”
“回答!”王竑冷冷道。
司家家主震怖地看着全副武装的厂卫,厂卫人数不多,但王竑有调兵权,整个南直隶的兵,他都可以调动。
“不包含。”
果然!
这个惊人数字,只是记录在案的佃户,还有很多没有记录的呢,这些人才是最危险的。
“有多少?”
司家家主小心翼翼道:“尚有1146人!”
范青瞳孔微缩!
还有这么多人,而且,这个数字肯定是往小里说的!
真实情况,会更多。
“都是什么人?怎么入你家的?”王竑问。
司家家主小心翼翼道:“回大人,我家人心好,看不得百姓受苦,便收拢了一些流民……啊!”
话没说完。
司家家主惨叫一声,他捂着肩膀惨叫。
东厂小五一箭射在他肩窝之上,鲜血淋漓。
“大人?为什么要射箭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司家家主惨叫,箭矢刺入骨中,痛得要死。
“你家良善?也不要个脸!”
王竑冷笑:“从实招来,你家的隐户,都是什么成分?”
“都是流民啊!”司家家主哭嚎。
咻!
又一道箭矢,射在他的另一个肩膀上。
司家家主躺在地上,痛得浑身哆嗦。
“下一次,要你的狗命!”
他的话,王竑一个字都不信。
地主老财要是有好心,天下也就不会大乱了!
天下最坏的,就是地主老财,就是资本家!搞政治的再坏,不会坏百姓,而这批人,专门坑害老百姓。
“不许叫唤!”
王竑听着心烦:“本阁最后问你一遍,说!”
司家家主咬着牙,生生不敢叫唤,但嘴角被牙齿咬破,溢出鲜血来,哆嗦道:“有匠籍,一些是造船工匠……”
范青诧异地看向王竑。
王竑和张凤猜测的没错,永乐朝的松江府船匠,跟着宝船一起消失的,这些人,到底去哪了?
在朝堂的档案里,一直是一件疑案。
张凤在确定尹家藏匿海船之后,就猜到了船工消失,也会本地士族有关系。
结果,一查还真的查到了。
这些船匠确实被本地士族瓜分了!
或者说,他们只是喝了口汤!
大头应该落入权贵人间的口袋里。
“只是船匠吗?没有军户吗?”王竑随手一指。
又一个司家人被射杀。
司家家主看着如阎罗般的王竑,悲鸣道:“大人,我司家对大明忠心耿耿,大明就是这般对待忠臣的吗?草民虽是一介平民,但也要向陛下申诉,求一个公道!”
“忠心耿耿?”
王竑冷笑:“不要侮辱这个词儿了,你是对利益忠心耿耿吧?”
“还要公道?”
“好呀!”
“你去向陛下申诉,看陛下是不是要问你,为何你家窝藏船匠啊?要干什么?”
“还有一千多隐户,你司家是要造反吗?”
“陛下是会给你公道呢?还是诛你九族呢?”
王竑问题。
司家家主瞪圆眼睛:“污蔑!这是污蔑!我司家对大明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任何异心?啊!”
陡然一声惨叫。
一道箭矢,扎在他的心口之上。
他呆呆地看着王竑,万没想到,王竑会视人命如草芥!
随意击杀他!丝毫不顾后果!
“如此犬吠,留你有何用?”
王竑冷笑:“事实胜于雄辩,你司家窝藏工匠,窝藏军户,本该诛九族!”
“本阁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首恶,即墨家产,举族流放。”
王竑快刀斩乱麻。
也不顾司家人哀嚎一片,直接派东厂抄家,清点人口之后,打散了流放广西、湖南、贵州。
范青看着王竑,这王竑真的不像是文官,更像是厂卫。
做事很辣,不顾名声。
殊不知,这是王竑和皇帝的政治交易,若王竑顾及名声,也就无缘首辅或吏部尚书之位了。
他很清楚,皇帝快要来南直隶了。
他杀的人只是开胃菜而已,等皇帝来了,士绅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么幸运。
皇帝自然会帮他掩盖杀人真相的。
王竑在江宁杀得人头滚滚。
同时,李震亲自率军,来到江宁附近安抚流民。
王竑则赶往和州。
张凤则派人统计流民数量,征召大批船支,将流民装船,运送去湖南。
没有江宁士族从中作梗,移民流民比较顺利。
负责运送流民的是金昭伯。
金昭伯是宣德二年进士,政绩平平。
但他有个牛人老爹,他爹叫金幼孜,是永乐、洪熙、宣德朝名臣,有进文庙的功绩。
张凤选择他儿子金昭伯,意味深长。
王竑在江宁杀得人头滚滚,震慑士族,奇怪的是,附近几个县,流民竟然乖乖上船,听话去了湖南。
以前他们可是百般不愿意,怎么忽然转了性,愿意被移出南直隶了呢?
张凤预计,此次收拢流民共计十七万人。
征召的船支虽多,但也需要运载两次,才能全部运完,他先写信给韩雍、薛瑄和李匡,让他们负责接收。
这边装船,运送。
那边则要安置,分配田亩,发放种子、农具,建造房屋,还要贷款给他们一些急用的粮食。
而王竑,已经到了和州。
和州是南京直隶州。
王竑先挑和州大家族,甘家。
甘家也有官员在南直隶任职,其家诗书传家,在本地颇有好名声。
闻听王竑来了,甘家人四处逃窜。
而翻墙出去的人,刚翻出去,就被人从外面丢了进来,运气好的摔在土地上没死,若运气不好摔在石板上,直接摔死。
王竑则大摇大摆地进来。
让人搬个椅子,坐在台阶之上。
把甘家所有人齐聚过来。
甘家家主浑身发软,哆嗦道:“大人,我甘家什么都招了!”
“招什么呀?”王竑笑眯眯问。
“我家也有隐户,但我家已经释放了,全都释放出去了!”甘家家主不问自招。
王竑反而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江宁之事的呢?”
甘家家主一下子懵了,傻傻地看着王竑。
“本阁从江宁出来,只用了一日,便到了你家中,沿途不曾歇息,速度比驰道更快,你是怎么知道本阁在江宁所作所为呢?”
王竑本来语气平和,却忽然爆喝:“从实招来!”
甘家家主浑身一颤:“这、这!”
咻!
小五射出一弩。
一个甘家人惨叫个不停,没有死。
小五冲王竑尴尬而笑,随后射出第二弩箭,才把那人杀死。
甘家家主吓惨了:“草、草民是从流民口中得到的消息,他们口耳相传,速度比船支更快!”
王竑不信,一定是他身边人,被士绅收买了,才提早传递了信息出去。
他也不在乎,他只是震慑士绅,不是将士绅赶尽杀绝。
他没这个本事,也不会这么做。
“本阁问你,你家隐户多少人?”
甘家家主不敢不答:“1426人,多是流民,有少量的匠户,但他们隐匿了身份,草民当时不知道呀,查清后,全都踢出了我家。”
王竑没有纠结此事,继续问:“为何藏匿隐户?”
这不废话吗?谁家不藏啊?
当然是少纳税啊,再者做点脏事,隐户多好用啊。
“本阁换个问法,和州的流民,你家说了算不算?”
甘家家主都没想到,王竑竟如此直接。
他嗫嚅道:“本地因靠近南京,商贸发达,所以很多田土撂荒。”
“而本地江南粮食过于低廉,而物价又高,种田的农人连饭都吃不起,而当民户又要纳税,很多百姓纳不起税,就主动当了流民。”
“我家虽是本地大户,但流民之事,确实说了不算。”
他说的是实话。
谷贱伤农。
江南米粮太便宜了,若无漕运,能运去北方销售,价格还会继续下降,这会导致百姓抛地,士绅不种粮食,改种桑树,做利润更高的纺织业。
尤其是南直隶商贸发达,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商业和农业的矛盾。
大明在竭力重农抑商,就是担心百姓从商,反而无人愿意种地的窘境。
中枢竭力压制南直隶,也是在压制南直隶是商业,缓解商农矛盾。
然而,农民终究是势单力孤,在资本面前,只能听之任之,被人摆弄,偶尔反抗,也是暴力反抗,造反而已。
其实农民一直不清楚,压迫他们的根本就不是朝廷,而是资本。
也许资本的背后是官员。
但农民最有效的手段,是反抗资本,而不是以卵击石的去反抗朝廷。
“本阁问你,本阁欲将和州流民,以及和州全部隐户、佃户,迁出和州,你甘家同意吗?”
甘家家主都懵了,我该同意吗?
当然不能同意呀!
没了佃户,谁给我家种粮啊?
不种粮食,官府要收的农赋怎么办?民户交不起,能抛地跑路,他们这些大户,要是交不起,是要抄家灭族的!
这是地主和官府的矛盾。
“大人饶命啊!”甘家家主哭求。
“你家有手有脚,为何不能自己耕地呢?”
甘家家主能说吗?
和州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在我家手中,若把佃户全都弄走,我家几百口子人,就算全部下地,一百年也耕种不完啊!
“你甘家按照你家犯下之罪,缴纳认罪银,其他罪责,等本地知县再判。”
王竑懒得废话。
站起来要走。
甘家家主却哭嚎道:“大人,您若迁走我家佃户,我家田亩就要撂荒了!”
“若撂荒,如何供应北直隶粮米呀?”
“若无……”
猛地!
王竑停下脚步,慢慢转过头:“你说什么?拿京师威胁本阁?”
“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
噗!
一道箭矢,从他胸口贯穿而过。
王竑厉喝:“任何人,敢枉顾京师安危者,一概诛杀!”
“无君无父之徒,何必浪费米粮?”
甘家人吓惨了。
您也不听完,就随便杀人!
我甘家可以交钱,可以让你们迁走丁口,可你也不能随便杀人呀!还有没有王法了!
还真没有了!
皇帝派王竑来,就是用匪盗这一套,来对付士绅!
士绅和农户耍无赖,和流民耍无赖,朝廷还拿他们没办法。
这回朝廷和士绅耍无赖了。
看看朕的刀口锋不锋利!
“你家有手有脚,如何不能耕地!”
“若按时交不上农赋,就等着满门抄斩吧!”
“地府尚且宽裕,能容得下你九族魂魄!”
王竑又问一遍:“可听明白了?”
甘家人敢说什么呀?只能磕头说明白了。
而家主的血,却流到他们的眼前,心中一片悲鸣。
王竑根本就不管甘家死活,不,是不管士绅死活呀,这是官逼民反啊。
下一家。
也是和州大户,姓梅。
梅家可和甘家不一样,他家有女人,在定国公府中做妾。
但王竑进去,便直接道:“你家的妾夫人呢?”
梅家人吓了一跳,梅氏虽是妾,但那也是国公的妾,你王竑官职再高,也高不过国公吧?
“大人,夫人自然要在国公府侍奉国公爷,如何能在娘家呢?”
梅家家主是梅氏的父亲,颇为没有礼节。
他没有功名,却见官不跪。
王竑冷笑两声:“定国公已经自身难保了,区区一个妾室,本阁抬手可杀之!”
梅家家主大吃一惊:“定国公怎么会?”
“怎么?还摆妾老子的架子?”
王竑嗤笑:“来人,抽他三鞭子,再跟本阁说话!”
东厂番子直接按着梅家家主,把衣服脱掉,光溜溜地直接抽。
当着他儿媳妇的面!
梅家家主更多的是羞耻。
还不许他叫唤。
因为王竑不想听。
“本阁听说,你家擅长织布,但对织工甚是吝啬,本地织工多次起义,皆因你家而起。”
王竑幽幽道:“可有此事?”
“大人,这都是谣传呀,我家虽有几个纺织厂,但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生意,给织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明码标价,没有一丝一毫克扣。”
梅家家主洋洋洒洒,说半天没说完。
“本阁问你话,你只说有,或者没有,便可以了。”王竑告诉他。
梅家家主碰了个钉子,闷声道:“没有。”
“你家在籍多少织工?”
梅家家主讶然,你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查纺织厂的呀?我家纺织厂多少织工,跟你有个屁关系呀!
咻!
一道箭矢,射穿一个梅家人。
“本阁快问,你快答,本阁没工夫浪费在你家!”王竑冷冷道。
梅家家主眸露悲悯,那个被射杀的是他儿子呀!
“一共761人!”
王竑却道:“七百多人,有三个大型纺织厂,一日竟纺织出来上千尺布?”
“怎么?你家织工都是织女吗?”
“都是神仙吗?”
“一天能织出那么多布?”
“当本阁不会算账?还是拿天下人是傻子呀!”
王竑可不是随便来的,每一家他都调查过了。
这段日子,东厂一直在搜集南直隶所有士绅的犯罪证据。
那梅家家主急了:“大人,我家偶尔还会把活计放给民间百姓,自然是能纺织出这么多布的。”
王竑却指了一个人。
小五搭弓射箭,那个人眨眼被射杀。
梅家家主眼珠子通红,他家仗着定国公妾室的势力,在和州是一顶一的门户,只有他家欺负别人家的份,哪里被人骑在头上拉屎?
“大人!”
“我家本本分分,商税一分不欠,年年缴粮最多!”
“为大明鞠躬尽瘁!”
“我家究竟犯了什么罪?您抬手一指,便要杀了我家一个人!难道大明没有王法了吗?”
梅家家主受不了这份气。
他平时威风惯了,根本不把朝堂官吏放在眼里。
毕竟他是妾老子,哪个当官的不得给定国公几分薄面呀,哪里敢招惹他?
王竑嗤笑:“确实有国法,但对的是良善百姓。”
“而你,也配和本阁谈国法?”
“梅泽,本阁既然来你家,就已经把你家查得彻彻底底。”
“你还在跟本阁狡辩,难道本阁代天巡狩,却要跟你磨嘴皮子、说废话吗?”
梅泽满脸不服气:“大人代天巡狩,杀人总该有个罪过!我家人究竟犯了什么罪!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吧!”
王竑却不理他:“本阁继续询问……”
梅泽却打断王竑的话,厉喝质问:“大人,您胡乱杀人,难道就不怕士绅群起反击吗?”
“士绅?”
“你一个靠卖女当妾的阿谀之辈,也配称士?”
“你梅家有几个进士?有何人在朝堂上当官?”
王竑厉喝:“一个都没有,谈何士绅?你配吗?”
“你不过是个乡间地主老财,靠着送女当妾,得了定国公府的庇护,在和州胡作非为!”
“本阁问你,你却含糊其辞,说什么把活计放给民间?”
“却反问本阁,因何伤人?你若本本分分回答本阁的话,本阁会杀你梅家人吗?”
“哼,你犯了重罪,却反问本阁你犯了何罪?”
“你真当本阁来你家,是什么都没查吗?”
“梅泽!”
“本阁问你,是给你悔过的机会,既然你不要,千万别后悔!”
“本阁便直接告诉你,你梅家将上万妇人,强制变成黑户,囚禁你在你纺织厂内,为你劳作!”
“景泰四年的和州织工造反,就是因你家而起,那些妇人的丈夫寻不到妻子,儿子寻不到母亲,又求助无门,只能发动起义,造反朝廷!只是想带回自己的妻子、母亲!”
“而你,因为有定国公的庇护,所以中枢没有查到你,只是镇压了起义,却没追究起义的原因!”
“所以让你这等禽兽,逍遥法外!”
“这些妇人何辜?她们的家人何辜?”
“本阁代天巡狩,既然查明,就要给这些无辜百姓,一个公道!”
王竑厉喝:“来人!”
“把梅泽九族,全部缉拿!”
“去菜市口,凌迟!”
梅泽软软跌坐在地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如何露了风声?
疾呼道:“王竑!我女儿是定国公的妾室,你敢凌迟我?”
“你既然知道本阁叫王竑!”
“那就该知道,马顺当年,权势滔天,本阁尚且敢打死他!”
“他区区定国公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祖上功劳簿的废物罢了!”
“却又庇护你这等禽兽!已犯下重罪!”
“本阁已经上书陛下,必然严惩定国公!”
“至于你家,本阁有圣旨、有天子剑,可凭天子剑,代天而行,上斩佞臣,下杀黎民!”
“本阁今日就要为蒙冤的百姓主持公道!”
“来人!动手!”
王竑厉吼。
东厂上下齐声应诺,开始进入府邸抓人,凡是遇到抵抗的,先砍一刀,别砍死,让他们被凌迟,享受那极致的痛苦。
梅家这些禽兽,一个都别想跑。
出了梅府。
范青却觉得王竑做得过分了,低声道:“大人,咱们此来是震慑士绅,而非赶尽杀绝?”
王竑瞥了他一眼,好似本阁是锦衣卫,他是文官似的。
“怕什么?”
“当年本阁在奉天殿上,尚且敢打死权势滔天的马顺!”
“区区几个士绅算什么?”
“你若是害怕,就别跟着本阁!”
王竑让人准备了饭菜,他简单吃几口,还要去下一家。
和州,要被他杀得变天。
而在和州隔壁的庐州府,王诚正在巢县,巢县距离和州,不超过一日的距离,中间隔着含山县。
含山公主的封地,就是含山。
当得知含山公主崩逝的消息,王诚就察觉到了,整饬五府的机会来了。
他先从靠近南京的巢县开始清理。
巢县在巢湖边上,巢湖上江匪横行,县城里也并不安全,欧信擅长打山地战,却不擅长水战。
广西狼兵确实打不了水战。
王诚只能去找金忠借人,但金忠手里人手尚且不足呢,怎么借人给他王诚呢?
王诚只能给宋伟写信。
宋伟将麾下悍将,郭瑄借给王诚。
王诚请郭瑄率军,平定巢湖江匪,收获江匪近千人,组建水师,然后又请郭瑄在庐州府,沿江剿匪。
是以清剿士族之事,也就耽搁了。
直到王诚手里有了一千五百人水师,王诚才跑来巢县坐镇。
而他第一件事,就是杀巢县大族。
明天还是大章!把那两天的剧情追上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