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宋妃住在永和宫,并没有住自己的宫里,只有六宫住着人。
“今晚不解,明天开始,陆续都解了吧。”
她们想斗,那就放开斗吧。
朕费尽全力呵护你们,你们却不知感恩,那就别怪朕无情了。
朱祁钰打个哈欠。
“皇爷,是否安枕?”
“怎么睡啊?能睡得着吗?”
朱祁钰又问:“几时了?”
“亥时。”
朱祁钰揉了揉眼睛:“给朕泡杯茶,朕坐着等着。”
仁寿宫里。
孙太后忍俊不禁,就是忍不住想笑:“三龙降世,有趣呀有趣。”
“历朝历代,似乎没有这等先例吧。”
“该立谁为太子呢?”
“哀家看呀,还是让深儿做太子吧,别来回换了,如此麻烦。”
“若深儿退位,该换上谁合适呢?”
“咯咯咯!”
她笑个不停。
也不怕传到皇帝耳朵里。
“母后,再怎么笑,陛下也有了亲儿子。”常德开口,就给她致命一击。
皇帝有了亲儿子,皇位还会传到倭郡王这一支上吗?
不可能了。
“有了又如何?”
“天降三龙,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孙太后厉喝道:“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跟谁亲!”
“他也是本宫的亲弟弟!”
从除夕宴之后,常德就和孙太后闹别扭。
“你把人家当亲弟弟,人家未必把你当成亲姐姐。”
孙太后看见她就生气,这个叛徒。
你弟弟那么好,为什么几次都想杀了你呢?杀你的时候,你怎么还向哀家求救呢?
到底跟谁亲都搞不明白,哀家怎么生养了你这个蠢货呢?
常德幽幽道:“母后,咱们娘俩终究是仰人鼻息生活的,何必对人家那样刻薄呢?”
“你个白眼狼!”
孙太后眼神凌厉:“哀家多疼你,转眼就背叛了哀家?”
“何为刻薄?”
“他对哀家……”
她忽然停住了嘴!
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个废人让哀家跪下,自称奴婢!还要趁机捂死哀家!
他做了多少禽兽不如的事情,你知道吗?
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哀家念他的好!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好了好了,女儿不跟母后吵了。”
常德轻轻帮孙太后抚平后背,但被孙太后拂开了:“娘,女儿知错了,不该和您顶嘴的。”
孙太后抽泣,抹了把眼泪,别过身子去,不看她。
“娘,女儿没被陛下收买,只是想着,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好了好了,女儿不提他了。”
常德见孙太后又要发飙,立刻改口。
孙太后抹了把眼泪,吐出口浊气:“哀家和他,永远不可能共存。”
常德想问,因为倭郡王吗?
“罢了,不说这些了。”
孙太后转过头来,看着自己风华绝代的女儿。
竟然不生气了。
轻轻抚摸她的发髻:“儿啊,你给厦儿选中了谁家女儿呀?”
父母总是这样的,和子女不记仇,但子女记不记父母的仇,可就不一定了。
“母后,女儿选中的是方瑛家的孙女。”
孙太后脸色微变,却还在笑:“方瑛是个能臣啊,未来富贵想来是不会断绝的,厦儿娶他家的孙女,倒也无妨。”
“母后能下懿旨赐婚吗?”常德满脸希冀。
请懿旨赐婚,再请圣旨赐婚,薛厦可是天底下独一份。
“哀家的亲外孙,自然要多加眷顾的。”
“女儿代厦儿谢过母后。”常德笑靥如。
她并不知道,方瑛家的孙女,已经许配给陶鲁了。
“娘,永和宫那位怀孕后,您见过她吗?”常德忽然问。
“你怎么问这个?哀家想见,也得见得到才是呀。”
孙太后冷笑两声。
皇帝处处防备她,岂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儿媳妇呢?
常德欲言又止。
和母后感情升温后,她就什么都想告诉母后。
她就是口无遮拦的性格,藏不住心事。
“何事,跟娘说说。”孙太后笑道。
“娘,女儿总觉得永和宫那位不太对劲。”
常德道:“上个月,女儿身子不爽利,就宣了太医诊脉。”
“但太医都在后宫常驻,没在太医院轮值。”
“女儿就去后宫诊脉的,听永和宫的太医嘀咕了一嘴,说永和宫那位脉象不对。”
孙太后一听是朱祁钰后宫的问题,登时来了兴趣:“脉象不对?可是假怀孕?”
“娘,您想哪去了,怎么可能是假怀孕?”
“太医白天轮值,晚上睡在甬道上。”
“为了避嫌,太医晚上不许钻出自己的窝棚,还有太监看着呢,就怕太医夜间窥视宫中。”
“在妃嫔的脉案上有半分错漏,都是掉脑袋的事,谁敢帮着隐瞒假怀孕呀?”
“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胎儿的问题,女儿不懂医术,也听不懂那些个词儿。”
“肯定和胎儿有关。”
常德这么一提醒。
孙太后确实听到了一耳朵,永和宫里的太医确实有风声,脉象不对劲。
若不是假怀孕。
那就是……双生子!
孙太后眼眸亮起,刚要说什么。
太监王政小跑到殿门口,敲门后,跪在地上,大声道:“回圣母,承乾宫的生了!”
孙太后面露惊容:“明明是永和宫先传出的喜讯,为何承乾宫捷足先登?”
常德立刻看时间,马上就子时了,还是亥时。
“生的好快呀!”常德惊呼。
承乾宫后生的,却先一步生下龙子。
她也得考虑一下,如何和唐贵妃修缮关系,毕竟她可能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孙太后却喃喃自语:“好深的心机啊,她在宫中侍奉了九年,哀家却一直没发现,着实看走眼了。”
“母后在说唐贵妃?”常德讶然。
“没什么,去报喜吧。”
王政前脚刚走,就有人报喜而来,说永和宫的也生了,也是亥时生的!
“咯咯咯!”
孙太后捂住嘴,却忍不住想笑!
两个亥时的孩子!
看皇帝该如何选择吧!
看该杀哪个,留哪个!
她眼神掩饰不住笑容:“去,把风声透露给延禧宫。”
最好延禧宫那个,也是亥时出生!
四月初七,天降三龙,好日子啊。
“陛下在哪呢?”孙太后笑眯眯问。
“回圣母,陛下在养心殿呢。”
孙太后更想笑了。
估计皇帝今夜无眠,日后夜夜失眠了。
日盼夜盼的麒麟儿,终于来了,一次来了两个,双喜临门,多好啊。
“摆驾养心殿,哀家去给陛下报喜去。”孙太后笑靥如,去看笑话去。
常德也想跟着。
“你暂且在宫中睡下,明日再去。”
孙太后不放心她。
她若说了错话,撞上皇帝的枪口,那就是装逼不成遭雷劈了。
和孙太后喜笑颜开相比。
吴太后却犯了难了:“两个孩子?都是亥时生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连仲在一旁伺候:“太后,此事还得看皇爷怎么想。”
“皇帝也保不住两个孩子啊!”
吴太后瞪了他一眼:“你个老货懂个什么?”
“明日早朝,必然留一子,死一子,方能保证皇位传承!”
“这是千年来的传统了!”
“承乾宫那位先生的,理应是长子,只能苦一苦永和宫那个了,你去内库取一根上等高丽参,送去永和宫,补补身子。”
“哀家的皇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千盼万盼,有了儿子,结果一个时辰生了两个!”
“还有一个待产呢!”
“要是赶在明天生下来,还能保住一命。”
“要是也是今天……唉!”
吴太后忽然问:“哀家的佛珠呢?快找出来,让哀家念一会佛,为哀家那可怜的皇孙祈福。”
养心殿里。
朱祁钰已经收到消息,承乾宫的时辰早,母子平安;永和宫的时辰稍晚,也母子平安。
没有宫人敢恭贺陛下。
两个儿子,只能留一个,如今正是皇帝的气头上呢。
“皇爷,皇太后求见。”
冯孝收到小太监的回禀,猫腰过来禀报。
朱祁钰撑开眼皮子:“看笑话的来了,请进来吧。”
孙太后袅袅而来,走进殿中,四目顾盼:“皇帝喜得麒麟儿,怎么都不恭贺皇帝呀?”
“恭请皇太后圣安!”朱祁钰行礼。
“哀家安,皇儿,坐。”
孙太后可没敢坐皇帝的位子。
而是坐在了右侧椅子上,把主位让出来。
上次坐了皇帝的椅子,皇帝差点捂死她,要不是命大,她这时候已经在伺候先帝了。
“唐贵妃和谈妃几乎同时生产,相差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朱祁钰幽幽开口:“皇太后,您看,该留哪个?”
不废话了。
必须死一个!
孙太后瞳孔微缩,论狠,还得看皇帝。
本来过来看笑话的。
结果被皇帝反将她一军,让你帮忙选。
“陛下,哀家信佛,连只蚂蚁都舍不得杀,如何能处置亲孙?”孙太后可不敢做这选择。
这是遗臭万年的节奏。
等皇帝抽出手来,能用一个皇子的死,把她打进冷宫。
“为了国家安定,朕只能痛施辣手了。”
朱祁钰直接略过太子。
“既然皇太后不愿意当恶人,那么恶人只能朕来当了。”
朱祁钰道:“把两个孩子抱来,让皇太后看看,喜欢哪个?”
孙太后直接坐蜡。
早知道就不送上门来了!
来看笑话的,结果她自己成笑话了。
皇帝火力全开,给皇子陪葬的,只有太后有这个资格。
“陛下切莫鲁莽!”
孙太后嘴里发苦:“婴孩刚刚出生,不能见风的,万一伤到了根本,可是养不好的。”
“此事尚需参谋,还请陛下莫要如此着急。”
“也对!”
朱祁钰点点头:“一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连路都不会走呢,如何走这黄泉路呢?”
“总需要一个人抱着他,走这黄泉路啊。”
他目光和孙太后对视。
孙太后颤抖地指着皇帝:“你、你想让谈妃陪葬?”
朕想让你陪葬!
“谈妃服侍朕一场,朕舍不得啊。”
朱祁钰直接略过她。
那不还是我吗?
孙太后想哭。
“陛下……”
“太后莫劝了,既然唐贵妃诞下长子,只能苦一苦谈妃了,至于殉葬的人选……”
朱祁钰故意吓唬孙太后。
孙太后面如土色:“陛下,无论唐贵妃还是谈妃,诞下的孩子,都不是长子,长子是济儿!”
“皇太后不提,朕都忘记了,朕以前还有个儿子,叫朱见济啊!”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
那孩子,就是她弄死的!
朱祁钰这是要一起报仇啊。
“陛下,其实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孙太后不想被殉葬啊!
让她抱着朱祁钰的儿子,去见先帝!
她不想去呀!
“如何回旋啊?”
正说着呢。
贺知恩连滚带爬的进来:“皇爷,延禧宫、延禧宫的庄妃娘娘生了!”
霍!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急声问:“几时了?”
“皇爷,子时!”
朱祁钰蠕了蠕唇,竟有点不敢问了:“几日的子时?”
子时横跨四月初七和四月初八两天,是十一点到凌晨一点。
“还没过四月初八!”冯孝颤颤巍巍回禀。
“时间准吗?让钟鼓司去核对!去核对!要最准的时间!”朱祁钰爆吼。
两个儿子,要死一个!
三个儿子,就得死两个!
时辰是不能更改的,哪怕是皇帝,也无权更改皇子的出生时辰。
噗通!
孙太后竟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她是来看笑话的,结果把自己看死了。
朱祁钰回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贺知恩,胡妃为何忽然就生了?”
算算日子,胡贵菊怀孕比唐贵妃等人晚了十天左右。
唐贵妃是早产。
胡贵菊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早产,怎么生得比正常生产的还快呢?
这里面有鬼!
“奴、奴婢不知!”贺知恩也想到了不对劲。
“去查,你亲自查!”
朱祁钰面露狰狞:“所有稳婆、太医,都得查,是不是有人试图戕害皇妃?给朕查清楚!”
“奴婢遵旨!”
贺知恩连滚带爬的走了。
他也觉得不对劲。
胡妃生产得太快了,听说胡妃产后大出血,奄奄一息,命是保住了,但大伤元气。
此事皇帝尚且还不知道呢。
“去把朝臣宣来,京师百官,全都宣来。”朱祁钰缓缓道。
该做出决定了。
三个孩子,必死两个,保谁,杀谁?
孙太后却站起来:“陛下要上朝,哀家就不打扰了。”
“皇太后且慢!”
朱祁钰闷声道:“今日议的是国事,也是家事,皇太后听得。”
可哀家不想听啊!
到时候你一定会逼哀家做决定!
哀家给你背锅,然后你反手把哀家送去地狱,哀家图什么啊?
就不该来看这个热闹!
让哀家哭一会。
朱祁钰却不在说话了。
三个孩子,只能留一个。
承乾宫中。
唐贵妃呆呆地看着床幔,宫中的消息传递是最快的。
皇帝召集百官,讨论留谁杀谁,她已经知道了。
泪水,滑过面庞。
千算万算,着急把孩子生下来,却一手把孩子送进了阎王殿。
“本宫的儿子呢?”唐贵妃声音很低。
产后,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但她还在撑着,想看到最后的结果。
留下的那个孩子,就能荣登帝位。
“娘娘,您别熬了,会伤了身子骨的。”宫娥劝慰她。
唐贵妃却摇了摇头:“抱来,也许这是本宫最后一次见他了。”
“娘娘!”
宫娥失声痛哭。
图什么呢?
费劲巴力,吃尽苦头,把孩子生下来了,却闹个生死未卜。
这皇权倾轧,到底是福是祸啊?
乃娘将孩子抱来。
唐贵妃强忍着不哭,奈何根本就忍不住啊。
看着这孩子小小的脸,还未张开的模样,和她母子连心,她就忍不住泪崩了。
“孩儿啊,娘拼尽一切,也要保住你。”
唐贵妃把脸顶在孩子的肚子上,失声痛哭。
宫娥劝慰她,会伤了身子的。
“为本宫更衣!”唐贵妃挣扎着坐起来。
“娘娘,这是万万不行的!”
在宫中伺候的姑姑跪在地上:“妇人刚经历了鬼门关,一定要将养坐月子,绝对不能见风,见着风了您这辈子就毁了!”
“孩子若没了,本宫要这身子有什么用?”
唐贵妃挣扎着要起来。
但姑姑却扑在她的身上:“求娘娘宽恕奴婢僭越,娘娘您一定不能下床啊!”
“让开!”
唐贵妃语气低沉。
她精神已经到顶了,生产折腾太久了,她身心俱疲,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真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但她担心,一觉醒来,孩子却没了。
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娘娘,您为小殿下着想,也得为皇爷着想啊!”姑姑说了句冒天下大不韪的话。
唐贵妃忽然一愣。
前朝要举办朝会,她后宫之妃嫔去前朝,是逼皇帝杀她吗?
而且,三个孩子,要杀掉两个,都是皇帝的亲儿子,皇帝就不难受吗?
她连夫君的颜面都不顾,她还怎么母仪天下?
配吗?
唐贵妃终于醒悟过来,朝着那姑姑点头:“谢姑姑提点,伺候本宫安枕吧。”
她什么都不能做。
做了才是错。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乖巧得等待结果,然后让皇帝心里舒坦。
说来说去,都是她错了。
若不是她,为了争宠、争嫡、争大位,怎么会让孩儿提早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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