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了仓储的银子,都是真的。
偏偏到了河南,银子成假的了。
进了公衙。
金忠愁眉苦脸的,中枢尚无批复,但皇爷震怒是一定的了。
最憋屈的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他都不敢继续运了。
朱仪却道:“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有些事咱们官面上解决不了,可以让江湖绿林帮着解决。”
“何意?”金忠没明白。
“提督,咱们抓了南方大半绿林好汉,以前这些人没用,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朱仪抚须笑道:“咱们查不到的东西,他们八成能找到,这就是下官说的鼠有鼠道。”
“试试吧。”
死马当活马医吧。
幸好,这批人是要陆陆续续移民徙边的。
而北方寒冷,尚且在新蔡大牢里关着呢。
闹事的刺头儿都被打死了。
剩下的都是乖顺的。
“成国公,事不宜迟,那些绿林人士是你抓的,你去新蔡,将人带回鄱阳,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
朱仪马不停蹄,休整一日后,马不停蹄去接人。
船上装着大量狼兵,路上不断把人放下船,移民至当地,充入各卫所,组建湖北军。
朱仪接了绿林好汉,返回鄱阳城。
一来一回,就是半个月。
宫中。
朱祁钰已经收到金忠的奏报,陈舞阳从南直隶传来的密奏。
“好个尹家啊!”
“吃着朕的,用着朕的,却耍朕?”
朱祁钰面露凶光:“传旨,褫夺含山公主封号……”
“皇爷不可!”
冯孝跪在地上:“含山公主年事已高,即便犯错,也该以长者待之,否则传扬出去,您名声更差。”
名声,名声!
朕就是顾念狗屁名声,才处处受制!
朱祁钰目光阴冷:“也是,她还能活几年?”
“去,把尹家人抓起来,支脉原地处死,尹勋、尹玉两脉,抓捕回京,凌迟!”
“当年尹清就帮建庶人,而欺辱太宗一脉,干脆,收回尹清一切赏赐,夷平墓碑,不许祭祀!”
“含山公主年龄大了,就请去南京钟山孝陵,侍奉太祖皇帝去吧。”
“和尹家有姻亲的,一概处置!”
“收回魏国公爵位!”
朱祁钰以为徐承宗是个老实人呢。
谁知道,这家伙也是个鬼!
“皇爷,魏国公不能动呀!”
冯孝跪在地上:“除非皇爷能巡幸南直隶,否则动了魏国公,就动了南直隶的根子。”
朱祁钰皱眉。
当初太宗皇帝把魏国公一脉留在南京。
就是用魏国公一脉,镇守江南。
可屠龙者终成恶龙。
魏国公已经和江南士绅同流合污了,成为当地最大的犯罪头目,估计南直隶的班子,也都被腐蚀了。
这样的班子,留之何用啊?
朱祁钰且息雷霆之怒:“照这么说,尹家也不能处置喽?”
“皇爷,只追究个人可以,株连其家,奴婢担心江南造反!”冯孝担忧。
如今才二月中旬。
万一江南造反,京中粮食不济,怕是难以支撑到秋收。
以北方之精兵平定南方不难。
但霍乱后的江南,还能残存几分生机?
大明会原地退后十年。
“他娘的!”
“朕这个皇帝咋这么窝囊呢!”
朱祁钰叱骂,站起来反复走:“去把老太傅、邢国公、王竑请来,其他人不必请了。”
胡濙等人在内阁当值。
快速而来。
“陛下,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胡濙带着一股凉风进来。
这段时间他病重,没有来上朝,好在皇帝派了两个太医,又允许他敞开了用太医院的药材,这才恢复及时。
冯孝将密奏交给胡濙。
胡濙看后,脸色一紧,这都知监是真能捅娄子,把徐家、尹家全都牵连进来了。
而今年刚刚开年,粮食都得靠南直隶供应。
一旦南直隶断了粮食,京师立刻内乱。
关键怕的不是内乱,而是人心的心乱。
漕运断了,漕运两岸指着漕运吃饭的人,可就容易造反作乱了,届时烽烟遍地,国将不国。
“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必须压下来。”胡濙认真道。
“这口气朕忍不了。”
朱祁钰生气:“这是尹玉的口供,他收拢先帝的探子干什么?”
“他要富贵,朕给了,他家财万贯,朕认了。”
“可他收拢探子干什么?是不是要造反!”
胡濙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尹家确实太富贵了。
富贵到忘记了富贵是谁赐的。
他就算是探子,也不能收容其他探子啊!
既然已经暴露了,尹家该立刻上书请罪便是,以含山公主的地位,一定能护住尹家的,最多损失些银子罢了。
可尹家为什么要收容罪犯呢?
奇怪。
“陛下,总要看一看含山公主的面子呀。”王竑苦笑道。
“区区老妪,如此高龄已经是天赐了,还想要什么?”
“泼天的富贵,她受得起吗?”
“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朱祁钰厉喝:“尹清之事,如前车之鉴,他家尚不知收敛。”
“朕看她家的富贵已经到头了!”
“命也到头了!”
于谦三人跪在地上。
任谁都能感受到皇帝的雷霆之怒。
皇帝最担心的,是屁股底下那张椅子,而先帝留下的探子,已经威胁到那张椅子了。
所以皇帝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尹家必须要除,不容商量!”
王竑却道:“陛下,这尹玉的供述,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呀,应该派人先清查,然后再说。”
“查是要查的,南直隶距离京师这么远,时间不能浪费在路上。”
朱祁钰皱眉:“从尹家,就看出来了,南浙已经尾大不掉了,它到底是大明的,还是江南人的,朕不知道!”
这话就严重了。
“朕本打算今年巡幸南京,坐镇南直隶。”
“倒要看看,哪个魑魅魍魉敢跳出来!”
朱祁钰话没说完。
胡濙就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皇嗣尚未出生,如何能亲临险境?”
去了南直隶,皇帝的危险系数大大增加。
因为皇帝要人家的命。
人家自然得要皇帝的命了。
在南浙,是人家的主场,皇帝现在江山还没坐稳,必须要忍,等广西兵移过去,再等宋伟、李震手中的兵卒强大时。
最重要的是,皇嗣必须大一些,能监国才行。
“那你说怎么办?”
朱祁钰十分生气。
于谦跪在地上:“微臣愿去南直隶,镇抚南直隶!”
那是绝对不行的!
一旦镇抚,就得将南浙全部兵权、财权、行政权给他。
天下钱粮出江南。
万一于谦竖起反旗,造反了呢?
凭借北方,怎么打南直隶?有粮食吃吗?
精兵再厉害,饿肚子也没人给卖命的。
而且,于谦的名树的影,他一旦竖起反旗,大明顷刻间倾覆,绝对不行。
“朕一刻都离不开邢国公啊。”朱祁钰绝对不能答应。
胡濙也松了口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谦走的时候没想着造反,万一被人黄袍加身了呢?
南直隶的兵权,必须要分散。
就像守备是宋伟,副守备是李震,可征兵扩军,但财权、行政权却在张凤手上。
财权和行政权又被打散了。
南京还有一套班底呢,这些人不会让张凤大权独揽的。
权力分散,南直隶才是朱祁钰的南直隶。
“宣徐承宗入京!”
“朕亲自抽他!”
“再令徐家所有人,强迁入京!”
“没有特例!”
“含山公主,也要入京!”
朱祁钰知道,天高皇帝远,他拿徐家、尹家没办法。
但到了京师。
他想杀谁就杀谁。
“陛下,含山公主年近八旬了,如何轻动?”
胡濙苦笑:“万一在路上不幸崩逝,您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毁了就毁了!”
“之前朕就对宗室有所松懈。”
“结果闹出尹家这一出来。”
“这天下,还有多少别有用心之徒呢?”
“朕若不把他们全都清扫出来,如何睡得安稳?”
朱祁钰语气一缓:“诸卿,朕不怕你们笑话,为了这张椅子,朕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们还不知道您?
您嘴上说不要,但比谁都霸权。
于谦三人叩首:“臣等必忠勤于王事。”
“都说说,该如何处置?”
胡濙抛砖引玉:“五法司新立,不让五法司点燃第一把火。”
“太麻烦了,朕要快刀斩乱麻。”
那您就让都知监直接办得了。
明白了,您是担心都知监在本地没有人脉,尹家被抄家灭族,也只是表面上的。
偷龙转凤,尹家人一个不死,尹家的财货一分不损失,损失的都是无辜百姓的钱。
再被层层贪腐,到了中枢就剩下仨瓜俩枣的,还引来百姓滔天怨恨。
丢了南直隶的人心,肥了南直隶士绅。
太得不偿失了。
王竑的想法,却和胡濙、于谦不一样。
皇帝八成是想大肆制造案件。
用尹家,将南直隶很多人一网打尽,争取抄出更多的银子出来。
而且。
这等大事商议,皇帝向来只是宣诏胡濙和于谦,不会宣诏他的。
可这次偏偏叫了他。
岂不说明,想用他吗?
眼前这是一部登上天堂的天梯,却要彻底割裂文官群体,这是一个两难选择。
养心殿里,一时无声。
胡濙和于谦何其精明,转瞬明白皇帝的深意。
“老臣愿为陛下驱策!”
王竑做出了选择。
只要皇帝不厌弃他,他就会扶摇直上,未来坐上首辅的位子。
朱祁钰笑了,还是王竑上道。
“朕欲命你为皇命钦差!”
“为朕巡案南直隶。”
“首办尹家窝藏要犯案,重办、大办,牵连者,都不放过!”
“朕会令东厂、都知监协办。”
“再从刑部、大理寺各带一人,为副使。”
“派东厂指挥使范青为副使,都知监副指挥使陈舞阳为副使。”
“朕会给你一道圣旨,特殊情况,可调南直隶守备府听命!”
朱祁钰给了适当兵权。
王竑明白了,皇帝这是要以尹家为圆心,在南直隶炮制大案。
他王竑这一去,一辈子清名肯定没了,打死马顺给他带来的金钟罩也破了。
他会沦为和张汤、来俊臣一样的酷吏。
王竑泪洒养心殿。
“王澻太老实了,他撑不起王家门楣。”
“你办好此事,朕会护佑他一生。”
“你王家世代有享受不完的富贵。”
朱祁钰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您说话能算话吗?
王竑已经没了选择。
皇帝选的就是他,本想当贾诩似的毒士,隐藏起来,结果皇帝硬把他推到台面上,让他做郅都、张汤似的酷吏。
估计也是他善出毒计,被皇帝惦记上了,才把他往酷吏方向引。
“微臣谢陛下垂恩!”王竑哭泣。
胡濙看在眼里,竟有几分心寒。
皇帝算透了人心。
王竑倘若不答应,他的富贵最多一代。
王澻不顶用的,几个儿子都没出息。
想让后人继续富贵,就得乖乖听命。
而在南直隶。
陈舞阳已经被关了三十四天了。
他弄死了十二个人。
人已经奄奄一息了,尹家势大,折磨他还不跟玩一样。
尹辉养好了,穿着一身锦袍,站在监牢外,隔着栅栏看着陈舞阳,眼中露出解气的模样。
“你爹好了吗?”陈舞阳是真能戳人心窝子。
他爹尹勋,人彻底傻了,吃饭都流口水,看着谁都满脸惊恐,告诉人家别打了……
尹勋都五十多岁了,智商跟三岁孩子似的,屎尿不禁,现在连他亲娘都嫌弃他。
“你二叔好吗?”陈舞阳在笑。
尹玉到现在挂着屎袋子。
夹不住,憋不住。
也怪尹玉岁数太大了,被折腾得太狠了,彻底给搞完了。
两个儿子出事,含山公主受到很大的打击,卧床不起。
尹辉胜在年轻,养了十几天,都养好了。
“大侄子,你现在怎么样啊?”陈舞阳忍不住想笑。
尹辉想到那十几天卧床的日子。
他也夹不住,也憋不住。
连伺候的丫鬟,都被他处死四个了,那些贱货都嫌弃他!
甚至,生气的时候,就会出来……
尤其被陈舞阳那么一按,按在椅子上,直接爆缸了。
都是拜眼前这个王八蛋所赐!
“陈舞阳!”
尹辉死死咬着牙:“老子受的苦,你都得受一遍!不,十遍!一百遍!”
“哈哈哈哈!”
陈舞阳大笑:“你让人报仇有什么意思啊?”
“你亲自来报仇多好啊。”
“老子就在这里,你直接过来弹,随便弹!”
“你想玩老子,老子随便你玩!”
“你看老子都这样了,还怎么反抗你啊?”
听到“弹”这个字,尹辉就浑身哆嗦。
最让尹辉惊恐的是。
被弹的恐惧!
做噩梦里,都是被弹。
他天天都因为噩梦弹醒的,醒来后都觉得梦里非常真实,因为他下面失禁了。
三十岁了,却还尿床!
陈舞阳不死,他的噩梦就不停!
“打开门!”尹辉厉吼。
“公子,他太危险了,安排进去42个人,被他弄死了12个,残了17个,这个人太危险了。”
尹辉一听这个数字,就觉得惊恐:“老子就这里看着!”
“那你可看不到喽!”
陈舞阳冷笑:“看看谁敢弹老子?”
“把他的胳膊剁下去,再弹!”尹辉就一定要弹他,不报复回来,就寝食难安。
“公子,他毕竟是都知监副指挥使……”
啪!
尹辉抡他一个耳光:“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
长随跪在地上,不停请罪。
“去砍!”
可差役却拦着长随,连连告罪。
抓捕陈舞阳,是怀疑,只是暂时收押而已。
在监牢里的问题,都是尹家搞出来的。
应天知府假装完全不知道。
可以收拾陈舞阳,却不能剁了他胳膊,更不能要他性命啊。
不然怎么向中枢交代?
陈舞阳在里面笑了,继续刺激他:“大侄子,看看。”
“应天府府尹,也得照顾老子。”
“老子的舅舅是都知监提督太监许感。”
“老子缺胳膊短腿儿了,看看应天府府尹怎么跟我舅舅交代!”
这话把尹辉气坏了。
你不过是太监的外甥,我却是公主的亲孙子,是太祖皇帝的亲重外孙!
比地位,谁比本公子高?
“你们都是尹家养的狗!”
尹辉暴跳如雷:“本公子养着你们,惯着你们,现在有用了,你们却向着外人?”
“你!进去,把他胳膊砍下来!”
尹辉指着一个差役。
差役像看煞笔似的看着他。
你养的是知府大老爷,跟我们有个屁关系啊?
啪!
尹辉冲过去就是一个耳光,又使劲踹了几脚,那差役可不敢回手殴打尹辉。
“大侄子,你也就欺负欺负皂吏!”
陈舞阳打了个哈欠:“既然不敢,就别在这里犬吠了。”
“耽搁你叔叔睡觉。”
“你叔叔在梦里,正在和你母亲共度春宵呢!”
又侮辱母亲,尹辉暴跳如雷:“老子要杀了你!”
尹辉让人开门。
本来差役也不敢让尹辉出事。
但尹辉抽了人家一嘴巴,那个差役想报复他,就把牢门给打开了。
尹辉进去就后悔了。
差役却把牢门给关上了……
定时,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