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漭的决定很少有人能阻止。
朝堂派御史、监察史、厂卫番子驻入婆罗洲三省。
刘健和谢迁并没有官复原职,但两个人却在军机处里值班,他俩还没有正式职务,主要是中枢严重缺人,他俩被抓来当壮丁。
朝廷一边肃清官场,一边任免新人。
一些老人,比如王恕,就赋闲在家,他不装病了,官职却没了。
朱见漭想让余子俊入军机处担任秘书,被余子俊拒绝了。
主要朱见漭做事太可怕,要搞什么深化改革,这改的就是他们自己啊,再胡闹下去,他的下场比朱见淇还惨。
余子俊已经知道,朱见淇死在路上了。
商国是朱佑榶做主。
他已经预见朱见漭的下场了。
朱见漭也不强求,他对他爹安排的臣子,并不十分满意,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没道理的。
朱见漭回国继太子位两年,一直上早朝。
老皇帝起了一个好头,无论是朱见淇,还是朱见漭,都在坚持上早朝,坚持在官邸办公,不搞特殊化。
宣德朝、正统朝带来的坏习惯,终于被摘除了,皇帝虽然达不到太祖那样勤政,起码对国家大事知之甚详。
今日早朝之上。
北水南调工程动工一年多了,遇到了很多难题,比如是大坝的浇筑,水电站概念的提出,枯水期如何丰盈水资源等等问题,工部及科研所官员一一解决。
近两日,工部尚书提出,将塔里木盆地变成里海那样的湖,整个西域乃至整个西北就会因为有充足的水汽,而变成一个新江南。
中华江的开凿,西域已经变得富饶起来,耕地环境大大改善,枯竭的水资源也得以缓解。
但想建设成富饶的江南,凭借中华江的流域,还是不够的。
去年,民间有专家提出,引叶尼塞河与鄂毕河的水,倒灌塔里木盆地,将整个盆地变成人工湖。
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就在盆地里。
填海用的沙子,就从塔克拉玛干沙漠里面运出来的。
这块盆地,说实话,全是戈壁和沙漠,用途几乎没有,但是,却有丰富的油气资源。
大明建设初期的石油,就从卡拉玛依油田开采出来的,当时还是东察合台汗国卖给大明的呢。
后来大明占据后,就自己开发。
西域、青海、唐努乌梁海、乌里雅苏台、叶尼塞几个省的沥青路,都是从塔里木盆地里开采出来的石油。
所以,大明并非舍不得这块地盘,而是舍不得油田。
随着工业化的持续发展,石油已经和黄金挂钩了,大明正在试图将明元和石油挂钩。
准确地讲,是将纸币明元,变成买卖石油的唯一交易货币。
这是朱见漭致力在做的事情。
明元发行,在民间远远不如银币顺利,所以纸币发行十几年了,银币尚且没有退出市场,主要原因就是民间不是十分信任朝廷的信誉。
纸币是金本位,和黄金挂钩,但是,朝廷看似掌握金矿多,其实黄金储量并不多,无法供应朝廷大肆开动印钞机。
还有一点,就是藩国的金矿要比大明要多,大明无法掌握纸币的绝对话语权,那么世界货币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纸币的数量,是和黄金数量必须持平,否则就会让黄金贬值。
所以,朱见漭考虑给纸币换锚。
他选中的就是石油。
因为工业化高速发展,石油成为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资源,石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那么谁掌握石油,谁就掌握世界。
将纸币和石油挂钩,好处太多了。
纸币将牢牢地成为世界货币,这是第一。
第二,石油储量从理论上讲是无限的,纸币就可以随便增发,明元就能随便吸世界的钱回本土,大明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三,牢牢掌握中东地区的藩国,迫使这些藩国永远无法脱离大明,毕竟石油的主要出口国就是中东地区。
一旦脱离大明,大明就能让他们手里的钱,变成纸片子。
所以,朝廷真舍不得塔里木盆地的油田。
其次,还舍不得和田玉,也舍不得西域棉花,还舍不得西域的水果。
塔里木盆地,从汉唐时期,就是中原王朝种植棉花的地区,高昌国的白迭子,说的就是棉花,最早记录是东汉时期,西域就种植棉花了。
大明重新占领西域省之后,就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内地的棉花供应,主要来自西域。
中华江开通后,西域省其实可以种植其他粮食的,但朝廷却还将西域视作产棉基地,西域棉和印度棉,在国际市场上交相辉映。
去年,有科考队成员,发现塔里木盆地下面,拥有巨量的水资源,水资源估计是捕鱼儿海的十倍。
再次作证将塔里木变成湖泊的可能性。
今日早朝上。
杨一清是支持变沙漠为湖泊的。
他认为,鄂毕河和叶尼塞河,都是大明的内陆河,加高北方之后,叶尼塞省和勒拿省,肯定要没用了,包括北面的乌里雅苏台省、捕鱼儿海省、蒙古省、突厥省、鞑靼省几个省气温骤降,估计也发展不起来了。
那么,西域、青海、乌斯赃就显得极为重要。
如果能用一个大湖,改善整个西北的生态,区区一些油田,一些棉花完全可以不要。
“殿下,老臣觉得,引水工程,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可以设定一个时限,五年十年这样的时限,在这段时间内,尽最大的产能挖掘油田和玉山。”
“再说了,未必要将整个盆地填满,塔克拉玛干沙漠不是在挖吗?把沙漠填满就可以了,油田、绿洲和玉山还都可以保留着。”
“如果觉得浅,可以人工挖。”
“老臣认为,一个坐落在西北的超级大湖,能缓解整个西北生态,让西域、青海、乌斯赃三地真的变成塞外江南,一切都值得。”
李东阳却表示反对:“杨尚书,您没计算过塔里木盆地需要多少水呀?”
“以鄂毕河和叶尼塞河的流域,濡养中亚和西北,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冲出一个庞大的湖泊出来。”
李东阳道:“再说了,中亚也想用鄂毕河的水。”
“中亚和我大明有什么关系?”
杨一清反问:“鄂毕河虽是界河,主动权却在我国,我国动用自己国家的水,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李东阳有些无语:“大明是世界万国的宗主国,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杨一清不管,西北就需要大湖。
一个青海湖,实在太小了,如果青海湖有捕鱼儿海那么大,青海省就不是现在这个生态了。
制约西北发展的是水。
引鄂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捕鱼儿海的水南下,就会富饶整个北方,让大明北方恢复汉唐生机,甚至会恢复远古生态。
端坐在上位的朱见漭,摸着下巴:“工部,如果叶尼塞河不流入北冰洋,会如何?”
“这?可能会破坏北冰洋的生态。”工部尚书回禀。
“生态的问题孤不懂。”
朱见漭问:“孤就问你,如果将叶尼塞河改道,冰原地区的水量减少,基本都往南流,流入西域的话,能冲刷出多大一个湖?”
杨一清面露喜色,进言道:“殿下,一个叶尼塞河不够,就加入鄂毕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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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等待加高北方成功,捕鱼儿海估计也没用了,不如将捕鱼儿海南移,移进河北来。”
朱见漭赶紧摆手:“您可打住吧,孤是去过捕鱼儿海的,那么大的水体,搬过来,得花多少钱啊?孤可没钱。”
他把手插进袖子里,倒春寒有些冷:“就说叶尼塞河改道后,能不能变成一个青海湖?”
“一个青海湖肯定能。”
工部尚书道:“但一个青海湖解决不了整个西北的水汽,老臣觉得,最少需要十个青海湖,最少一个捕鱼儿海那么大的湖才够用。”
朱见漭敲击着座椅:“那就难了,一个叶尼塞肯定不够,鄂毕河可别打主意了,中亚诸国都等着那点水呢,大明要是用了,藩国立刻和大明翻脸,战争顷刻即来。”
如此冷静的一面,让李东阳最满意,这就是朱见漭,善战却不乱战。
“殿下,中华江扩大了巴尔喀什湖,老臣觉得,可继续改道中华江,在西域再冲出一个新湖。”工部尚书道。
朱见漭摇摇头:“扩容巴尔喀什湖,让我大明西疆有了天然屏障,不能轻易动。”
“而且,湖四周都是肥沃的绿洲,再改道的话,不说投资多少,老百姓的损失谁来承担啊?”
“以前建中华江,是为了所有百姓好,百姓拍手支持,现在改道,让老百姓吃亏,人家能同意吗?”
“孤在想啊。”
朱见漭站起来,走下丹墀:“这些年,大明扩容了青海湖、罗布泊、洞庭湖、鄱阳湖、阳澄湖等等湖泊。”
“一个叶尼塞河,冲不出一个捕鱼儿海。”
“但能冲刷出很多个罗布泊。”
“如果一个个小湖,出现在西域、青海大地上,星罗棋布,是不是也解决了西北的干旱问题呢?”
“还有。”
“李次辅担心的西域棉问题。”
“等待北方加高之后,青海的气温升高,咱们就可以在青海大戈壁上,大量种植棉花,到时候就有了青海棉。”
“不过,诸卿想过一个问题吗?”
“如果气温升高,乌斯赃气温升高,大量冰山融化,肯定会扩容现有的河流和湖泊。”
“可冰川是有数的,一旦冰川持续融化,终究有河流干涸的一天。”
“而且,这几年挖掘冻土,挖掘出很多细菌,根据生物学家研究,这些冻土的细菌来自史前文明。”
“孤就在想,大明这样随便改变地理环境,会不会遭到天谴呢?”
这话顿时引起热议。
从中华江开始,大明就开始随便改变山川地理,导致很多地区生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而且,挖掘冻土,挖出了很多细菌,幸好没有挖出来特别厉害的疾病,不然大明已经灭亡了。
这两年,朝廷已经不允许挖掘冻土了,就算挖掘,也在安全地方挖掘,其实基本不挖了。
“殿下担心极是。”
“中枢叫停全球冻土挖掘,就是担心发现史前病菌,导致世界灭亡。”
李东阳道:“我朝大肆自然改变自然环境,让生态失去平衡,是福是祸并未可知。”
“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两年自然灾害比较频繁,就说那婆罗洲,去年竟发生了蝗灾。”
“老臣觉得,顺其自然比较好。”
他其实一直都反对,这样改变大自然的。
劳民伤财倒不至于,因为这钱是人家老皇帝掏的腰包,财政就算花,也花的是少量的钱,以后能回本的。
而且,还拉动了就业,老百姓都能去打工,这三大工程,最少养活两千万个家庭,老百姓不感恩戴德才怪呢。
大明能顺利度过景泰六十年的金融危机,和三大工程息息相关,本质还是搞基建拉动就业。
好处肯定有,不可预知的未来则让他心里没底。
“顺其自然?”
“李次辅,西域、青海、唐努乌梁海、乌斯赃四省,包括半个宁夏,有什么用途?”
“全是荒凉之地。”
“费尔干纳省是很富饶,但要穿过两千公里的荒漠才能抵达那里,李次辅您觉得,大明能控制几年?”
杨一清冷冷道:“反正本官以为,只要领土完整,有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一代人有一代的使命。”
“我们这一代人是创业,不止是开疆拓土,而是要让大明繁荣发展,起码要指明方向,确定道路。”
“以后发现了问题,让后人来解决。”
“如果我们天天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干脆什么都别干了,到时候儿孙还会抱怨我们。”
“我们今天把事情做了,以后出来问题,再慢慢解决,总能想出办法的,哪来什么两全其美的事情啊。”
“生态破坏就破坏,大不了再修复。”
“景泰八年之前,京师什么样子?到了春天,天天刮沙尘暴,水也不能喝,现在的京师呢?绿油油一片,一年才刮几次沙尘暴?饮用水非常充足,干净好喝。”
“这不就是治理之功吗?”
“生态再坏,只要人活着,就有变好的一天。”
“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那子孙后代也得做,问题是,到时候费尔干纳丢了,叶尼塞丢了,鄂毕河也不在咱们掌控之中,让他们怎么做呀?南水北调吗?那得花多少钱啊?”
杨一清语气微微缓和:“趁着现在咱们还能动,中枢还转得动,天下还欣欣向荣,尚且有钱能做,那就全做了!省着给子孙后代留下后患!”
“就算做不完,咱们确定道路,子孙也遵循咱们的道路,总做完的!”
“我中国人,不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吗?”
这番话说得朱见漭十分动容。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杨廷和出班,行礼道:“老臣认为杨尚书说得对,咱们这代人,不是享乐来的,也不是管什么生态问题的。”
“咱们管的是怎么活下去。”
“大明四十亿人口,肚子是天大的事。”
“以本国出产的粮食等物资来看,咱们是无法自给自足的。”
“老臣算了一笔账。”
“咱们国家的粮食,最多够25亿人吃喝,咱们国家的棉花,最多够15亿人用的,幸好咱们用化纤制衣,但石油储量又不够,如果大明现在就闭关锁国,最多十年,就会出现石油荒。”
“其他矿产资源,煤炭,估计也就够烧一百年,子孙怎么办?铁矿也不足,不计算战争的话,民间使用够二百年所用,金、铝、硫磺、硝石方方面面咱们都缺。”
“老臣都算过了,所有矿产资源,最多够我华夏子孙用二百年的。”
“二百年后,我华夏子孙就毫无资源可用了。”
杨廷和悲悯道:“与其担心生态被破坏,不如担心二百年后,我们的子孙会不会活着。”
“生态再破坏,人类再无法生存,起码能维持几百年吧?”
“但二百年之后,咱们还有子孙后代吗?我华夏还有华夏吗?”
“所以。”
“咱们必须得搞建设,不能考虑什么环境因素,什么生态因素。”
“经过科学研究,古代的河南还有狮子、犀牛存在的痕迹呢,现在别说河南了,广西都没有。”
“生态一直在变,可人类灭绝了吗?”
“没有!”
杨廷和道:“人是能随着生态变化的,最近老臣在读生物进化论,生物都在适应环境,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只要适应环境,人类也能存活下去。”
“可咱们的子孙,能过上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了吗?”
“咱们是前人,执掌牛耳,掌控朝堂,不止要管好当代,还要管天下万民的儿孙啊!要管华夏的传承啊!”
“所以,老臣觉得,环境问题固然重要,但上升不到战略层面。”
“三大工程,必须坚定不动摇的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