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咸海东岸,已经成为明军的基地,从江布尔运到这里的粮食,费用比京师到江布尔还贵,他西征打一年了,初见成效,就被部下背刺了,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圣旨严令,放弃现有的一切,立刻回到江布尔,由王越领兵回京。
范广暴跳如雷。
而军中却传出激烈的欢呼声,都没想到,皇帝竟真的管他们了,真的让他们回家过年,终于不用担心死在异乡了。
范广军中,可不止有明人,有很多蒙人和女真人、索伦人,他们背叛起大明来,不会有一点犹豫。
却因为皇帝圣旨传来,一个个泪如雨下,激动地朝着京师方向磕头。
“看来本将确实丢了人心啊。”范广看着咸海,心中唏嘘,再给他两年时间,咸海到江布尔,就都是大明的疆土。
陛下想要里海,他就把里海献给陛下。
奈何呀,得到了圣心,却失了军心。
第二天,明军撤离咸海,回师江布尔。
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都懵了,明军这是闹什么幺蛾子?
这一年来,他们没少和明军交战,互有胜负,但不可否认的是,明军火器太强。
他们本想等着明军疲劳之际,偷袭明军的。
谁知明军一路高歌,气势如虹,偶尔有不开眼的偷袭,都被明军打回去了。
别人都看傻了,大明有病吗?为了打到咸海,砸进去多少钱,多少人命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沿途只剩下明军的墓碑,明军建造的棱堡,全都放弃,战略性收缩,占住要害地段,谨防其他势力反攻西域就行。
从江布尔打过来,用了七个月,回去只用七天。
王越已经等在这里了。
在江布尔休整一天之后,王越亲自率兵回甘肃,从甘肃上船回京,一路上兵卒喜气洋洋,而快到了京师时,有些军将开始恐惧了。
他们是知道这场西征,了多少钱的,全部放弃,损失有多大,他们担心回京会被秘密处决。
王越随时注意军心,担心西征军哗变,路上不停安慰他们。
路上有不少本地画舫,在船上唱戏给西征军看,这是皇帝钱雇的戏班子,让西征军回京路上不至于太寂寞。
船到房山停下来。
西征军上岸的时候,就有圣旨传来,在房山犒赏三日,然后入京,皇帝亲自诏见西征的英雄们。
王越看到圣旨才松了口气,幸好中枢有防备,否则恐惧中的西征军,极有可能在京畿哗变,后果不堪设想。
宴会之前,又传来封赏圣旨,算是勉强压住军心。
这三天,王越全程和军将待在一起,还让牵头上疏的军官做他的亲卫,负责他衣食住行,安他们的人心。
十月初四,西征军从德胜门入京,皇帝亲自露面,嘉奖诸将,并单独诏见了联名上疏的军将,安慰他们一番,才算彻底结束。
当天晚上,王越入宫:“陛下,您可吓死微臣了!”
“朕也没辙啊,上疏求到了朕,朕若袖手旁观,七万远征军会就地造反,以后还能派出远征军吗?”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靡费虽大,也留有后患,起码军人的心,还在朕这边的。”
说来说去,此事是政治意义偏大,皇帝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亏本。
王越急了:“陛下,微臣担心的是他们入京啊!”
“这是七万战兵,以一顶十的好手!”
“万一有人作乱,在京师起兵造反,京师怎么办?您怎么办?”
“这一路上,微臣不敢睡觉啊,天天做噩梦。”
朱祁钰苦笑:“是朕考虑不周,当时就该到了甘肃后,发放路费,就地解散。”
“主要是这七万兵都是骑兵,各族都有,朕担心贸然放归,会贻害地方。”
“但朕也想要收服军心,要更深层次的政治效果,让天下军民看看,朕的心里是有他们的。”
朱祁钰一直认为,军中是他的基本盘。
王越觉得皇帝多此一举。
大明百姓日子过得这么舒服,谁还不满?
你去看看西域人过得什么日子!连大明的狗都不如。
“说来说去,是范广忽略了军心。”
王越觉得范广不妥当,明明远征在外,军将思乡,为什么还往西打?
想打,也得安抚军将才行啊。
“怪不得范广,是范广想拿下里海献给朕,朕不是总要西海吗?他就想拿下里海,过年时给朕捷报。”
朱祁钰道:“罢了,这次放弃一些也无妨,过两年西域就回血了,又能再次出征了。”
“可别了,大明还是一点点蚕食吧,把西域建设完全了,再西征吧,别再这样了,微臣受不了这刺激。”王越没好气道。
朱祁钰笑了笑。
这七万远征军没有哗变,是阁部和王越共同努力,不停安抚军心,不停赏赐,并派戏班子去唱戏,安抚他们。
皇帝诏见之后,政治效果极为明显,七万战兵的心都在大明。
他们暂时驻扎京营,领赏之后,则返回各省各府,也就真的回家了。
“西域伱怎么看?”朱祁钰问正事。
“回陛下,微臣觉得西域过于荒凉,往西往北都很荒凉,微臣觉得没有开拓的必要了。”
王越实话实说,也是想劝皇帝不要往西了。
远征军就是最好的例子,离家远了,就不想打仗了。
“朕心里有数。”
朱祁钰并不听劝:“年初释奴,又和本地人融合,你觉得这些人会造反吗?”
“不会!”
王越道:“陛下,维族人热情好客,没有攻击力,他们本就是被奴役的族群,从来没有称王称霸过,都是可怜人。”
“而去年特殊情况,活下来的都是孩子,他们都寄养在明人家庭里,今年都会说了基本汉话。”
“其实说汉话也不难,只要不给他们吃饭,他们自然就学会了。”
“陛下今年又纳了个维族美人,也算是认可了这块地方的人,也安了他们的心。”
“大明实控这里,没有任何难度。”
王越的信心主要来自,这个地方太穷,以前富那是因为丝绸之路,现在丝绸之路断绝,茶马贸易和海上丝绸之路才是主旋律。
朱祁钰确实纳了个小美人,才十一岁,太小了,养在宫里呢。
“但是陛下,想完全控制,得先把朵思拿下来,而朵思之地,穷困潦倒,估计年年都要亏钱的。”
王越和中枢重臣一样的态度,都不太想要这块地盘。
反而百越之地极为富裕,实控是最划算的。
“过几年再拿吧,先派兵上去,强制他们说汉话即可。”朱祁钰也不想要这烂摊子。
“朕本打算让这些军将留在西域,可他们还是思乡啊。”
“西域事,中枢再想办法吧。”
说完西域事,朱祁钰把目光放到暹罗:“王越,你恐怕要在百越之地待十年,朕保你一个国公。”
王越微微一愣,若只占据三缅之地,三年就够了。
“陛下想征服印度?”王越觉得不行,太远了,而且人口太多,无处安放。
朱祁钰把占据孟加拉,分封斯里兰卡,以及中华江计划说了一遍。
王越瞪圆眼睛:“陛下,您这是要掘了印度的根子呀!”
“胡说,朕只是让西域富起来而已。”
“看看这次调兵,靡费之大,若是有一条主流河,疆域推到里海上去,玩一样。”
朱祁钰道:“所以,你去了暹罗,任务是最重的。”
“欧信、李震,都归你调遣,朕再给你派个陶鲁、许宁、王信三人,足够你使用了。”
“在海上,梁珤、王伟都能帮你。”
王越跪伏在地:“微臣保证让陛下满意。”
和王越聊了很久正事。
说到了私事,朱祁钰苦笑一声:“王越啊,你可生个好女儿啊。”
“啊?”王越心头一跳,他也听说了,皇后似乎要点女儿做太子妃,而四皇子那边也有意。
“朕跟你不是外人,跟你说实话吧。”
“皇后看重你女儿了,给老大当太子妃,谈妃也看重你女儿了,想当老二的正妃。”
“你猜猜,你女儿看上谁了?”
王越狂汗,他这女儿怎么这么不安分呢,同时撩拨三个皇子?
“看上老四了!”
朱祁钰苦笑:“先别请罪,听朕说完。”
“皇后是一厢情愿,太子看上了杨春的女儿,谈妃也是一厢情愿,老二看上了耿裕的女儿。”
王越松了口气,那女儿嫁给四皇子呗。
“可你猜怎么着?”
“皇后和谈妃想全要,老大和老二抢媳妇,都让你女儿当正妃。”
“胡妃跑到宫中跟朕哭诉,说老四非你女儿不娶。”
“你女儿更狠,非老四不嫁。”
“你王越女儿是真有能耐呀,三个皇子三个皇妃围着她转,转就转呗,朕看一乐子,结果都来烦朕,你说朕该怎么办?”
王越可太知道皇帝什么德性了,看乐子绝不嫌事大。
三个皇子,他也很熟悉,都跟过他读书,算是他的徒弟。
这是泼天的富贵呀。
王越一咬牙跪在地上:“微臣有三个女儿!”
朱祁钰懵了,还是你狠啊,三个女儿,当三王正妃?你是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
“你小女儿今年几岁呀?让谁等?”
“再说了,人家看上的是你大女儿,别说没用的,你给朕出出主意。”
王越是真贪心,太子妃想要,王妃也想当,泼天好处都到你家了?
“此乃皇家秘事,微臣不敢置喙。”
“少来,你马上就跟朕做亲家了,还什么不敢说呀?说吧!”朱祁钰也头大。
当然是太子妃了!未来的皇后啊!
“陛下,那个杨春是谁呀?”王越也不知道这个人啊。
“一个进士。”
朱祁钰说着,把杨氏写的诗给王越看看。
“这是杨春写的?”王越觉得这杨春怎么娘们兮兮的呢,这诗像个女人写的,奇怪。
“杨春女儿写的,看看这杨春女儿资料吧。”
王越看完之后,顿觉震惊,近些年大明净出奇才,这个杨氏,怕是要当大明李清照啊。
他王越极有诗才,女儿也有文采,但没这么逆天。
似乎女儿争不过杨氏。
别忘了,大明有换后的规矩,现在的孙太后,就是因为把宣宗皇帝迷得五迷三道的,就废了胡皇后,改立她为皇后。
二皇子就算了,皇帝四个同龄儿子当中,最有能力的是老四。
太子选不到,就选老四。
关键女儿和老四也看对眼,何不成全女儿呢?
“微臣觉得,许配四皇子是上佳之选。”王越道。
果然是王越,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老四,看似是支持婚姻自由,主要是杨氏打不动啊。
杨氏确实逆天,就跟太子见一面,就把太子给迷晕了。
最牛的是,这个女人到现在还端着呢,皇后试探她几次,她都不吐口,摆明了没看上太子。
这么清贵的女子,真的把太子给迷疯了,连皇帝都侧目,真是个奇女子啊。
昨天还央求他娘来求皇帝,求皇帝想辙,皇帝告诉他们,我也没辙。
“这亲事可是你定下来的。”朱祁钰道。
王越立刻发现是个坑:“微臣是您的臣子,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哪敢抗拒啊?”
“你别耍赖,明明是你跟朕提的,你看上了老四。”朱祁钰可不接他的话。
王越顿时不寒而栗,他立刻想到了唐皇后和谈妃会收拾他!
千万别惹女人!尤其当娘的女人!
“陛下,微臣没有!”王越急了。
“冯孝,你是不是听到了?”
“是王越亲口说的,他看上了老四,想把大女儿许配给老四。”
朱祁钰很无辜道:“朕是给三个儿子一起求亲,选择权在女方的父亲手中,是你王越选择了老四,可不是朕选择的老四。”
王越气得想站起来:“陛下,您怎么能跟微臣耍赖呢?明明是您设套给微臣!”
“你说话要讲证据啊,朕什么时候耍赖了?什么时候设套了?”
“养心殿这么伺候的宫人,都可以为朕作证的。”
朱祁钰笑着说:“冯孝,快去延禧宫报喜!”
“陛下呀!”王越嚎啕大哭,我冤枉死了我。
“王卿,你这是高兴得哭了?朕也为你高兴啊!”朱祁钰声音很大,憋不住笑。
“您坑死我了!”王越哭得更凶了。
消息传去后宫,直接炸了。
皇后和谈妃气势汹汹来养心殿,找王越讨个说法,我家儿子哪里差了?凭什么许配给老四啊?
胡妃则开开心心地来谢恩。
王越早跑了,他发誓,十年都不回京了,不回了,皇帝太狗了。
朱祁钰心情大好:“老四的婚事算定下来了,你们就一点都不高兴吗?”
唐皇后、胡妃、谈妃坐在一排。
“臣妾为老四开心。”唐皇后咬着牙说。
其实最崩溃的是谈妃,她给老二选的就是王越的家世,家里兄弟能帮衬的多,出去就藩就有最大助力。
谁知道便宜老四了!
“臣妾虽为老四开心,但臣妾想知道,淞儿差在哪了?”谈妃咬着牙问。
“不止爱妃你纳闷,朕也想不通啊。”
“朕也质问了王越,爱妃你猜王越怎么回答的?”
朱祁钰煞有介事道:“他说,老二文不成武不就,不愿意将女儿嫁给没出息的老二。”
“朕当时非常生气,老二哪里差了?不是兄弟四个一起那么差吗?”
“就因为老四突出那么一点,就把三个哥哥比下去了?他就优秀了?哪来的道理呀!”
三女脸色直接变了,皇帝这把王越和四个皇子都装进去了,一起骂呢。
但最气的还是王越,他凭什么这样骂皇子啊!
“爱妃,你猜王越怎么回答的?”
朱祁钰过来抓住谈允贤的手:“他说了,四个蠢材,肯定得选一个相对聪明点的。”
“朕四个儿子,被他骂作蠢材,朕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爱妃呀,朕也难啊!”
三女脸色黑到了极致,我儿子哪里蠢了?
本来挺开心的胡妃,听完之后都想死,不是儿子优秀,只是和三个愚蠢的哥哥比起来,稍好一点。
相当于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五十步笑百步。
怎么都感觉吃了一嘴屎。
“本宫非得处置王越家的!”唐皇后气坏了,太子是半君,是你们能笑话的吗?
若天下传出太子是蠢材,太子还怎么当了?太子不要面子吗?
“干脆老四也别娶王氏了,换一门亲事!”谈妃拱火。
胡妃对王氏的印象差到了极致。
朱祁钰发觉办坏事了:“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朕已经处置王越了,把他发配百越去了。”
“他女儿还是好的,朕看了,甚是喜欢。”
“他父亲不是东西,咱们不跟他来往便是,儿媳嫁到咱家来,就是姓朱的,不能给儿媳脸色看才是。”
“是不是啊爱妃?”
朱祁钰轻轻拍胡妃的肩膀。
“陛下说的是。”胡妃心不在焉。
“爱妃心善,朕是知道的。”
本宫是心善,但这个王氏入了门,本宫非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胡妃恨恨地想着。
“好了,王越不是东西,朕都处置过了,诸位爱妃就别气了,气坏身子,心疼你们的还是朕啊。”
朱祁钰笑道:“让钦天监选选日子,定在两年后吧,四个皇子一起大婚,一起操办,更加热闹。”
三女翻个白眼,还不知道您,主要是嫌麻烦,还觉得亏钱。
不信打个赌,您肯定得收礼。
“你们说咱们儿子结婚,是不是该收礼呀?”
朱祁钰摸着胡子:“要是收礼的话,最好拆开结……喂,你们干什么去呀?听朕说完啊,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呢!”
“朕要是年轻十岁呀,肯定揍你们一顿,夫君说话呢,你们转头就走,什么家教啊!朕是怎么教你们的呀?”
“也就看你们现在儿子们大了,给你们留点颜面,放你们一马。”
“冯孝,你说朕说的对不对?”
冯孝掩面叹息,陛下咱要点脸成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