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感脸色一变,看了眼残疾了的钱王妃,再看看怀有身孕的万夫人!
又怀孕一个?
皇爷怎么就没这么好命呢?
太医小心观察许感的脸色,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毕竟这是漠北王的子嗣。
“若王妃生了嫡子也好。”许感轻飘飘一句话,告诉太医,小心照料。
安置好了,便返回宫中,禀报皇爷。
他回宫时,勤政殿的门关着,他便在门外候着。
朱祁钰正在问王狗儿话,就是哈克楚。
这几天,王狗儿情绪比较大,但是内狱是什么地方,专门教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做人的地方。
这不,皇爷前脚传口谕,宣他觐见,内狱的老太监就告诉他,在御前说错一个字,就往他身上扎一根针!一辈子也取不出来的那种。
王狗儿被折磨的,整个人都不好了。
“鞑靼为何还不来?”朱祁钰问他。
咋的,您还盼着望着来啊?
王狗儿发现,大明不一样了。
“跟朕说说,满都鲁和癿加的事。”朱祁钰问。
王狗儿无奈,从满都鲁汗继位开始,娓娓道来。
在他口中,满都鲁是一位颇有作为的明君。
势力正在扩大,不断兼并部落,壮大自身。
听着王狗儿叙述,朱祁钰却想着,满都鲁能吞并部落壮大自己,大明为何不能吞并部落,壮大自己呢?
若等鞑靼整合成功,一个统一、强大的鞑靼,可是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胡濙说过,汉人同化能力最强,为何不利用呢?
牧民习惯放牧,那就继续在草原上放牧,大明力量深入草原便可以了!
他看向地图,若平辽东,就绕不过去朵颜三卫。
这朵颜卫自大宁都司抵喜峰口(承德);
泰宁卫,自锦州、义州历广宁卫至辽河;
富余卫,自黄泥洼(辽阳)逾沈阳、铁岭至开原。
此三卫是大明封的,汉人这样叫。
人家自称兀良哈,没错,就是太宗皇帝三征漠北打的兀良哈。
这片土地,主要由兀良哈部、翁牛特部、乌齐叶特部、札剌亦儿部游牧。西起拉木伦河和辽河以南,东起开原,西近宣府的长城边外,均属兀良哈地区。
宣德年间,一度归附,正统年间,大明在辽东连战连捷,愈发臣服。
但从土木堡爆发后,三卫归附瓦剌,但也年年遣使进贡,表面恭顺。
辽东是一本五国志。
之前朱祁钰没把兀良哈放在眼里,因为兀良哈夹在鞑靼、大明中间,受夹板气。
谁强硬,就倒向谁,一根随风草。
想同化蒙人,就得先找随风草,实力弱、没立场。
兀良哈,就是这枚软柿子。
打败了鞑靼,就捏兀良哈,强制同化,不听话的就往北赶,愿意留下来的,就同化掉。
朱祁钰琢磨着,后世的东北是如何成为大粮仓的?
“王狗儿,你们种植粮食吗?”朱祁钰问。
“倒也种过,但不打粮啊!”
王狗儿满脸讶异,你们明人最擅长种植作物,难道不知道草原上种不出作物吗?
“兀良哈、女真种粮食吗?”朱祁钰又问。
“奴婢倒是听说过辽东能种粮食,再往北的话,气温寒冷,冬季漫长,夏季短暂,种不出来粮食啊。”
朱祁钰纳闷,后世的东北,可是全国的粮仓,什么原因?
“你是说气温的原因?”朱祁钰问他。
王狗儿点点头。
寒冷,季节因素!
朱祁钰眼睛一亮,若是能有耐寒的作物,就能在东北种植了!
玉米!地瓜!土豆!
又转回来了!
等等,后世的东北是鱼米之乡,盛产大米,那是为什么?
朱祁钰不懂种地,不太明白。
不过,若找到这些作物,人工种植之后,就能开发辽东了!
“冯孝,宫中可有奴儿干都司的老人?”
“回皇爷,辽东镇守太监亦失哈尚且荣养着,奴婢将其宣进宫中?”冯孝小声问。
“亦失哈?老人家尚在人世?”朱祁钰也惊到了。
亦失哈可是位传奇人物,他是出身女真的太监,精通女真语和汉语,被太宗皇帝派去招抚奴儿干都司,宣德朝又派他数次出巡奴儿干都司,招抚各族。
后由镇守辽东十六年,景泰元年被弹劾回京,此人若还活着,怕是有百岁高龄了吧。
绝对是块活化石!
“回皇爷,荣养所没传来去世的消息,想来是活着吧,奴婢这就打发人去问。”
“若还活着,就接进宫来,朕有话问他。”
朱祁钰盯着地图看。
“皇爷,李将军和许公公都在门外候着呢。”冯孝小声回禀。
“许感回来了?”
朱祁钰坐下来:“让李震先进来,都下去吧。”
王狗儿退下,李震进殿叩拜:“李震,请问圣躬安?”
“朕安。”
朱祁钰道:“无当军练得怎么样?”
“都按照陛下说的方式练的,以火器兵为主、盾牌兵为辅。”李震详细叙述练兵过程。
眉宇间带着喜色。
他是急功近利的,也想封爵。
知道皇帝此次选他去,办得漂亮,就该封爵了。
朱祁钰听得认真,微微颔首:“办法不错,实战过了吗?”
新建四军,由四个总兵,独立训练,训练方法不一样。
李震是用盾牌手做防御,火器兵攻击,彼此协作。
主要原因是,朱祁钰认为神机营的战术,并不能适应各种战场上,所以让各军开动脑筋,自己想办法练。
“回禀陛下,和土匪激战过,连战连捷。”李震邀功道。
“就按照这个方法练。”
“这次,你带兵去江西,强迁龙虎山。”
“到了江西,先收了江西各个卫所的权力,由你带着,挑选精兵强将,调入京营。”
“朕已下旨,让正一道轻装简行,东西就不必搬了,人去就行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从湖广走,沿路遇到藩王府,便给朕下一道圣旨!”
冯孝将圣旨呈上来。
李震立刻明白皇帝的深意。
“你驻扎在龙虎山上,一应器物,不许动!”
“等锦衣卫接手,接手后,不必着急返程,等着朕的圣旨!”
朱祁钰冷冷道:“朕给你准备充足的弹药、粮饷,可在江西练兵,江西多山多水,朕会让江西造船厂,给你拨一批船支,你留在江西,清缴土匪。”
“微臣遵旨!”
李震听明白了,皇帝对藩王不满,要教训藩王了!
皇帝给他两条命令,第一,收龙虎山上,天师道的百年积蓄;
第二,震慑湖广、江西诸王,勒令其入京。
其三,在江西练兵,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震,这一趟差事做好了,也该封爵了。”朱祁钰激励他。
“微臣谢陛下天恩!”李震恭恭敬敬的磕头。
“火器容易受潮,军器局正在改良,尚需要些时间,如何贮藏、维护火药,军器局的人会和你交代。”
朱祁钰叮嘱几句:“明日便整饬军队,三日后出发,张元吉随着你,别把他弄丢了,能不能一举拿下龙虎山,就看他了。”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李震明白,这次行军,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不是打仗去的,而是震慑诸王去的。
估计陛下还会派其他三军,离开京师,震慑天下诸王。
“去吧,一路保重。”
李震恭恭敬敬磕头谢恩,他出去,许感才进来。
把漠北王府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复述一遍。
朱祁钰皱眉,也有点嫉妒了。
“漠北王生着病,却夜耕不辍,又有两个孩子了。”
朱祁钰大动肝火:“太子没了,他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儿子,他都有五个儿子了!”
“朕的儿子,看来是轮不到太子之位了!”
“让太子抄一千遍孝经,朕要看!”
那就折磨朱见深吧。
许感吓得趴伏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皇爷无子,终究是最大的弱点。
他们的富贵,也都在皇爷的儿子身上呢。
他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
“如今不必横生波澜,当漠北王不存在即可。”
“漠北王有了嫡子,那太子就是庶子了。”
庶子两个字,戳到了朱祁钰的软肋:“庶子……把谈氏叫来。”
许感如蒙大赦。
出了勤政殿,凉风一吹,他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
皇爷给人的感觉,太恐怖了。
很快,谈允贤进殿。
朱祁钰在烛火下,批阅奏章。
今天的奏章实在太多了,五个时辰了,还没批阅完毕呢。
“参见陛下。”谈允贤知道皇帝正在气头上。
“嗯,起来吧。”
朱祁钰奏章丢在桌上,站起来:“谈氏,朕的身体如何了?”
“陛下身体已经比之前大好了……”
“可能有子嗣?”朱祁钰急着问她。
才知道,自己露出破绽了。
做皇帝的,不能让臣子、后宫嫔妃知道自己的破绽,那样的话,她们就会有办法对付他。
顿时尴尬笑了笑:“无妨,朕就是有些心急罢了。”
谈允贤跪在地上:“请陛下安心,臣妾开的方子,是让陛下身体大好,不会落下病根。”
“其实以陛下现在的身体,已经能让人受孕。”
“只是,臣妾担心,陛下心急,若是再伤了身子,就不好调理了。”
说来说去,就是劝他戒.瑟。
朱祁钰闷哼了一声,收敛不该有的心思:“起来吧。”
“臣妾谢陛下。”谈允贤站起来。
“最近朕有些急躁,吓到你了吧?你开个方子,给朕调理一番。”朱祁钰笑道。
和后宫嫔妃在一起,他尽量语气轻松,以笑迎人,很少发火。
谈允贤走过来,跪在身边:“请陛下伸手,臣妾为您诊脉。”
朱祁钰伸出手腕。
放在小枕头上,她嘴角翘起:“陛下运动过甚,肾气充沛,说话也有了底气,所以怒火重些,心气儿也急躁了些,无妨,臣妾今晚就给您调一调药膳,过两日便好了。”
“起来。”
朱祁钰拉她起来,挽着她的手,语气轻柔:“朕有你,才安心。”
“陛下厚爱。”谈允贤俏脸微红。
朱祁钰站起来:“走,陪着朕,出去转转。”
牵着她的手走出去。
“陛下,这样有违礼法。”谈允贤想抽回手,她只是小小的选侍,如何能被帝王牵着手,在路上走,岂不惹人笑话。
“哪来的那么多规矩?朕说过,不以妾室对你。”
朱祁钰拉着她走:“跟朕说说,在后宫里,住的习惯吗?”
“还好。”
“那些官小姐,没欺负你吧?”朱祁钰歪头笑着看她。
谈允贤摇摇头:“回禀陛下,宫人还算规矩,您不必为臣妾担心。”
“贵妃一个人管不过来这偌大的后宫,你帮帮她,朕这后宫里,只有你们两个妃嫔,自然要相互帮衬些。”
“臣妾知道。”在外面走,被来往的宫人看到,谈允贤十分僵直,放不开。
“照你估算,朕的身体,何时能大好?”兜兜转转,又问回来了。
“回陛下,若您安心将养,六月便好了。”
倒是比之前,提前了一个月。
效果不错。
朱祁钰点头,又聊了几句家常,才打发她回宫。
“六月,六月才能大好,今年内,朕一定要有儿子!”朱祁钰目光闪烁。
他要处处都比漠北王强!
不止在治政、治国上,比漠北王强,在生儿子方面,也要比漠北王强!
“去,把喜讯告诉永寿宫,让皇太后也高兴高兴。”朱祁钰目光闪烁。
“皇爷,您是指,告诉圣母漠北王的事?”冯孝小心翼翼问。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冯孝赶紧跪在地上:“奴婢明白了!”
除了告诉她,太上皇降格为漠北王了,还能告诉她啥?告诉她钱王妃怀孕了吗?
她孙子那么多,在乎一个两个的吗?
朕不痛快,谁都别想痛快。
“漠北王府的用度不能短缺,莫给外面留一个刻薄皇亲的恶名,毕竟是朕的亲哥哥。”朱祁钰叮嘱一句,便进了勤政殿。
冯孝琢磨,是苛待呢?还是厚待呢?
他暗戳戳地看了眼军机处,皇爷这话八成是给前朝听的。
皇爷这心思啊,不好揣测琢磨。
亦失哈是太监背进宫的。
再次看见皇帝,亦失哈眼泪止不住,艰难地行礼:“奴婢亦失哈,问圣躬安!”
“朕安,起来。”
朱祁钰亲自扶住他,老太监泪眼婆娑:“奴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陛下。”
他和这位太监,并无交集。
正统朝,他镇守辽东,景泰元年回京,就被荣养起来了,所以他们几乎没见过面。
朱祁钰当做恭维话听。
“是啊,朕这些年冷落了功臣啊。”
朱祁钰叹息:“你无数次巡视奴儿干都司,又镇守辽东多年,施带儿的事,是冤枉的。”
施带儿是他嗣子。
“当时,朝中上下,被瓦剌大军吓到了,漠北王被抓,朕匆匆登基,京师一片混乱,旋即瓦剌大军兵围北京城。”
“朕刚刚做皇帝,也没有深查施带儿的事,便听之任之。”
“亦失哈,是朕错了!”
苦熬着、活着,不就等平反昭雪的一天嘛!
亦失哈艰难地跪在地上:“奴婢不敢有怨怼之心,太宗皇帝、宣宗皇帝重用奴婢,已是天恩,奴婢残缺之身,尚且能名垂青史,此皆陛下之恩!”
“求陛下,不要对奴婢这残缺之人说错,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乃是天子,不会有错!更不会出错!”
“老奴愿意担错!”
亦失哈艰难磕头,太监想扶他起来,被他拂开,坚持要磕头,礼不能废。
“起来,起来。”朱祁钰有点嫉妒了,为什么永乐朝活下来的老臣,都是这般忠勇之臣?
再看看如今的朝臣,满腔私心,蝇营狗苟。
朕何时才能有这样一批忠臣啊!
“老人家,朕想请你说一说奴儿干都司的情况。”
朱祁钰认真道:“朕跟你说实话,朕想收回奴儿干都司。”
亦失哈吃了一惊:“陛、陛下,您、您说什么?老奴耳朵不灵光,您再说一遍。”
“朕想完成太祖遗愿,收回奴儿干都司!”朱祁钰认真道。
亦失哈眼泪哗哗流,趴在地上,又要行礼。
但他岁数实在太大了。
行动极为不变,朱祁钰赶紧扶起他。
“陛下,请听老奴说。”
亦失哈喘了口粗气:“关于奴儿干都司的情况,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说不完。”
“老奴长话短说,只有两个字,震慑,怀柔!”
“那些土族,畏威而不怀德,要先打他们,把他们打怕了,再在此设卫所,进行管理。”
“然后就是,派流官,慢慢同化,用时间,磨平他们其他痕迹,把他们变成汉人。”
“陛下,一定不能急,阻拦大明收复奴儿干都司的,不是兀良哈,也不是女真人,而是道路!”
“奴儿干都司,是未开发的状态,太宗皇帝曾在松江上建船厂,试图连通松江和辽河,方便河运。”
“奈何靡费太多,又没有油水,太宗皇帝也不得不放弃。”
“但是,老奴巡抚奴儿干都司二十多次,深知奴儿干都司是一片值得开发的宝地。”
“那里有无数天然木料、石料、人参、东珠,老奴猜测,地下可能有丰富的煤炭,铁矿怕是没有的。”
亦失哈是海西女真人,往返于大明和奴儿干都司中间二十余年,他对那里,有着太深的眷恋了。
他一口气说这么话,有些累了。
“老人家,朕派个人,你将在奴儿干都司的一切所见所闻,全都说出来,朕让人纪录下来。”
“朕不着急,慢慢纪录即可。”
朱祁钰担心亦失哈重蹈陈诚覆辙,得让老头活着,叮嘱道:“这些,对朕十分重要!”
“老奴清楚。”亦失哈要跪下。
朱祁钰不许:“老人家,奴儿干都司的人,种植粮食吗?”
亦失哈摇了摇头:“那地方过于寒冷,种不出粮食的,那些蛮族都是渔猎为生。”
“不过,若有耐寒的作物,在奴儿干都司是能生存的。”
他担心说种不出粮食,让陛下失去了收回奴儿干都司的心。
他苦等的希望,又消失了。
赶紧又道:“老奴认为那里可以种植!”
这就扯淡了。
虽然朱祁钰不懂农业,但也知道辽东都种不了,何况更远更冷的奴儿干都司呢。
老头为了说防护皇帝收回奴儿干都司,煞费苦心啊。
“老人家安心,奴儿干都司既是大明领土,朕总该收回来的,多些钱也无妨,朕别的不多,就钱多。”
朱祁钰怪笑。
亦失哈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听说皇帝愿意收回来,松了口气,神情有些雀跃。
“老人家,你这辈子,劳苦功高,朕想封你爵位……”
话没说完。
亦失哈扑倒在地上,疾呼道:“陛下万万不可!爵位岂能赐给太监?岂不乱了纲常?”
“太监如何不行?三宝太监将大明之威远播天下,您巡抚奴儿干都司,又镇守辽东十六年,劳苦功高,如何不能封爵?”
朱祁钰主意已定。
定时发的!调整一下作息,希望今天能睡着觉!求订阅!
(本章完)